第二十六回 說清田新官三把火 論星變名士一封疏(第6/8頁)

“你想怎麽樣?”

緹騎兵一提嗓子叫起來,執行任務的這一隊緹騎兵本有二三十人,聽這邊一叫喊,便提著兵器都圍了過來。在刑部點卯之後一同前來的沈思孝生怕艾穆吃虧,忙把他扯出人群。翰林院裏的一幫詞臣在趙志臯的帶領下也早都趕來這裏。他們不是來看熱鬧,而是來想辦法疏通執法的錦衣衛緹騎兵,力爭讓兩位受刑的同僚少吃一點苦頭。見艾穆與緹騎兵發生爭執,趙志臯忙趨上前去,偷偷地把一只銀錠塞到領頭的小校手中,腆著臉笑道:

“這位兵爺不要發怒,大家都替皇上辦事,能通融的盡量通融。跪著的這兩位是咱的同事,待他們平安解了刑罰,咱請各位兵爺喝酒。”

“解刑之後,你們這些官老爺還不像昂頭的公雞,哪裏還認得俺們這些大兵。”

得了銀錠的小校,嘴上雖這麽說,臉上卻浮著得意的笑容,他一揮手,緹騎兵又都散開各就各位。艾穆趁這空兒,又走了過來,蹲下來問跪著的二位:

“昨晚上發生的事,你們知道麽?”

“發生什麽事了?”吳中行問。

“天上出了妖星。”

“妖星,什麽妖星?”趙用賢問。

“昨晚掃帚星起於東南,直犯北鬥,光逼中天。隨後,京城就有三處火警。”

“星象變異,天人感應,這預兆什麽?”吳中行突然挺直了身子。

艾穆眼中射出深邃的光芒,反問道:“地上有奪情之議,天上有妖星閃耀,子道兄,個中蹊蹺,還用得著追問嗎?”

“老天爺有眼哪,”趙用賢突然狂笑起來,“我輩之舉,上合天意,縱死何憾!”

他這一笑,立刻吸引了不少圍觀者,緹騎兵一跺腳,又斥道:“你再胡鬧,小心俺又揍你。”

艾穆眼見人越聚越多,便提高嗓門說道:“那日在天香樓,艾某已說過,繼你們二位之後,我一定也會上疏皇上,批駁曾士華。所以,咱們既不是昏君,更不是昏臣。”

“那是什麽?”

“是咱大明皇朝的殉道者。”

“此評允當,”吳中行低頭看了看頸子上套著的沉重的鐵木枷,又擡頭看了看淡雲飄逸的藍天,苦笑著問,“汝師兄,你不想聯詩了?”

“聯吧,你出題兒。”

“好,就用這枷字起韻吧。”

吳中行略略沉思,便吟道:

十月輕寒戴鐵枷

趙用賢素有捷才,立刻聯上一句,並又出一句:

書生自賞血如華。

午門長跪丹心壯,

吳中行把趙用賢的聯句復誦一遍,又吟道:

禦苑流風燕子斜。

禁鼓聲聲聞帝闕,

趙用賢一笑,一邊打腹稿,一邊說道:“帝闕之禁鼓,該用什麽對?子道兄,你這是故意整我。”

吳中行知他故意賣關子,便催促道:“誰不知道你有七步之才,快對上,不然罰你。”

“怎麽罰?”

“一炷香工夫,不準挪動膝蓋。”

趙用賢瞟了瞟站在身邊的緹騎兵,嚷道:“你比韓擒虎還要惡毒,聽著,我有了。”說著吟出兩句:

浮雲片片掛檐牙。

春來春去長安道,

這時來午門看熱鬧的人又多了起來,兩位詞臣都有股“人來瘋”的傻勁兒,一時間思如泉湧,你來我往聯得好不暢快:

花落花開處士家。

我因朝奏終成禍,(吳中行)

誰苦今晨未品茶?

枯舌生津思好句,(趙用賢)

忠肝沸血化煙霞。

三杯小醉饒絲竹,(吳中行)

九死余生對暮鴉。

敢為綱常成死諫,(趙用賢)

終叫社稷免咨嗟。

吳中行這一句對得有些勉強,但一時也覓不來好詞替換。他此刻也想弄個生僻的上句來難一難趙用賢,正攢眉沉思,忽聽得

有人朗吟了兩句:

人生自古誰無死,

天道無窮地有涯。

吳中行與趙用賢兩人只顧得吟詩,全然不知身邊圍觀的人已戡聚越多。聽得有人接句,忙擡頭來看,只見艾穆已站在他們的面前。

“和父兄,原來是你。”吳中行一陣驚喜。

艾穆單腿跪下,一邊掏出手袱兒替趙用賢擦拭頸上的血跡,一邊說道:

“看你們在這裏旁若無人地鬥韻,艾某實在欽慕。二位受此冤屈,猶苦中作樂,真名士也。”

“苦倒沒什麽苦,”吳中行強忍著疼痛,取笑道,“就是手箍死了,撓不了癢癢。”

趙用賢也咬著牙巴骨硬撐,附和道:“如果有人替我撓癢,跪他十天半月又有何妨。”

艾穆看著地上的血跡,只覺心揪得很,便伸手去把趙用賢的鐵木枷往上擡了擡,想讓這位冒著虛汗的大胖子輕松一些。緹騎兵見他動作越格,便頓了頓手持的哨棒,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