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詢撫臣定清田大計 聞父喪感聖眷優渥(第5/6頁)

“有,皇上應頒諭旨撫恤,遣太監到張先生府上宣讀,爾後再送些禮品去。”

“如此甚好,你現在就替朕擬一道諭旨。”

馮保領命,退下辦事去了。

一個時辰後,司禮監秉筆太監李佑受小皇上之命,趕到紗帽胡同傳旨。此時的張大學士府已是一片縞素,客堂也被臨時布置成靈堂。聽說皇上旨意到,正在靈堂哭祭的張居正忙讓一應家人回避.看著客堂懸起的這些挽幛,李佑也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但他強忍住,從折匣中拿出聖諭,對跪著的張居正念道:

朕今覽呂調陽、張四維二輔所奏,得知先生之父,棄世十余日了,痛悼良久。先生哀痛之心,當不知何如

也!然天降先生,非尋常者比。親承先帝付托,輔朕沖幼,社稷奠安,天下太平。莫大之忠,自古罕有。先生

父靈,必是歡妥。今宜以朕為念,勉抑哀情,以成大孝。朕幸甚,天下幸甚。欽此。

李佑剛一念完,張居正便伏地痛哭。小皇上這麽快頒旨對他宣慰,讓他大為感動。李佑本是馮保的心腹,見張居正哭得這樣傷心,他一時沒了主意,只得勸道:

“請張先生愛惜身體,你這樣哭,若是皇上知道了,不知又會多麽難過。”

聽了這話,張居正止住抽泣,從地上撐起身子,回到椅子上坐下:李佑恭恭敬敬把聖旨送到張居正手上,又低聲說道:

“張先生,馮公公讓奴才稟告於您,他已給皇上出主意,讓皇上接見吏部尚書張瀚。”

“見他幹什麽?”張居正問。

“大概是為先生守制的事兒吧,”李佑一臉討好的神氣,“皇上要張瀚出面慰留先生。”

張居正心中怦然一動,自昨夜接到噩耗,他一直在極度悲慟之中。但哀號痛哭之時,他仍不忘考慮這一突然變故給自己帶來的影響。按規定他必須立即“守制”,如果這樣,他就得離開北京三年。如果真的這麽做了,那他嘔心瀝血推行的萬歷新政,無疑就會半途而廢。但不這樣做,又找不到恰當理由。現在聽說皇上決定慰留,他如同在深不可測的黑暗中看到一點亮光。但他不願在李佑面前表露心情,只是微微一點頭表示知道了這件事,他讓李佑稍等會兒,起身去了書房,從書屜裏抽出專用箋紙,工工整整寫了一段文字:

聞憂謝降諭宣慰疏

本月二十五日,得臣原籍家書,知臣父張文明以九月十三日病故。臣一聞訃音,五內崩裂。

茲者,伏蒙皇上親灑宸翰,頒賜禦劄。該司禮監李佑恭捧到臣私第。

臣不忠不孝,禍延臣父,乃蒙聖慈哀憐犬馬余生,慰諭優渥。臣哀毀昏迷,不能措詞,惟有痛哭泣血而

已。臣不勝激切哀感之至。

寫完這道疏文,張居正看過無誤,便又回到客堂交給李佑帶回大內。

送走李佑之後不久,在他名下幫辦的內閣中書姚曠又乘轎而來。這姚曠跟了他多年,感情自是非同一般。所以一進來,先撲倒在張文明老太爺的靈位前呼天搶地痛哭一番,然後才抹著眼淚,在遊七的帶領下走進張居正的書房。經過一整夜的折騰和這半日來的應酬,張居正已是乏極了,正想在書房的臥榻上打個盹兒,姚曠一來,他不得不又撐坐起身子。若是一般吊客,他倒不用見了,但姚曠卻是非見不可的,因為他急於想知道內閣那邊的情形。

姚曠一進書房,喊了一聲“首輔大人”即欲跪下,張居正吩咐免禮讓他覓凳兒坐下,接著揉了揉酸澀的眼眶,問道:

“你來幹什麽?”

姚曠答:“是呂大人讓卑職前來,今日從大內發出奏折四封,都要票擬。呂大人與張大人兩位輔臣不敢作主,故讓卑職送到大人府上。”

姚曠說著就把那四封奏折拿出來放到書案上,看到這一堆黃綾卷封,張居正心中泛起一絲快意。五年來,內閣發出的每一道票擬都是由他起草。一個閣臣欲影響朝局,對各大衙門發號施令,其行使權力的方式就是擬票。皇上號令天下的聖旨,就在這擬票中產生。如今他守喪在家,呂調陽派人把奏折送來,可見兩位輔臣尚無非分之想。張居正排除了猜疑,嘴上卻說:

“本輔守制在家,讓呂閣老與張閣老代行擬票就是,何必送來家中。”

姚曠答道:“擬票乃當國大事,兩位閣老哪敢作主。”

張居正不置可否,卻想起另外一件事情,又道:“你去山東會館找找住在那裏的山東巡撫楊本庵大人,讓他盡快寫好辯疏,送呈皇上。”

“是。”姚曠領命,卻仍磨蹭著不走。

“你還有何事?”張居正問。

“有件事不知當不當說,”姚曠仿佛害怕隔墻有耳,壓低聲音說,“今兒下午,翰林院掌院學士王錫爵到了內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