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鬥機心閣臣生齟齬 信妖術天子斥忠臣(第5/6頁)

早有小火者飛快報知張貴:暖轎出了乾清門,沒有向右去慈寧宮,而是向左拐,沿左崇樓文昭閣一線去了。張貴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刻撒鷹似的追趕過來。

“萬歲爺!”

張貴顧不得擦去滿頭汗水,“撲通”一聲跪倒在皇上腳前。

“你來幹什麽?”

皇上朝張貴呵斥一聲,這是他走進內閣後說的第一句話。

張貴心裏清楚皇上病又犯了,於是囁嚅著說道:“奴才來接皇上回宮。”

“朕不回去!朕明明兒看見奴兒花花跑進來,怎麽就不見了,朕一定要找到她。”

皇上連連跺腳,走到高拱跟前,高聲喊了一句:“高拱!”

“臣在!”高拱伏地回答。

“張居正!”皇上又喊了一句。

“臣在!”張居正同樣回答。

“你們平身,和朕一起去找奴兒花花。”

“謝皇上。”

兩位閣老從地上爬起來,高拱朝跪著的吏員們揮揮手命令道:“你們全都退下。”

吏員們謝恩,都退回到各自房間去。大堂裏只剩下隆慶皇帝,高拱與張居正,張貴四人。張貴朝兩位閣老偷偷地做了一個手勢,意思是皇上犯病了。他不做手勢,兩位大臣心裏也明白。皇上當著一幹吏員的面,要他們去找奴兒花花,使他們頗為難堪。高拱心中思忖:如今第一等重要之事,是要讓皇上從迷迷瞪瞪的狀態中解脫出來。見皇上眼神遊移不定,猶自天上地下東張西望地亂看,高拱突然厲聲高喊:

“皇上!”

聲音炸雷一般的響,皇上嚇得一哆嗦,向後踉蹌幾步。張貴趕緊上前扶住他。這一招還真管用,皇上頓時清醒過來。

“我這是在哪裏?”皇上問。

“啟稟皇上,這是內閣,臣高拱與張居正在此候駕。”說罷,兩位閣臣又跪了下去。

“平身。”皇上有氣無力地說道。

大堂空空蕩蕩,凳子也沒有一只,高拱請隆慶皇帝進樓上的朝房稍事休息。於是張貴留在樓下等候,兩位閣臣隨著皇上到了樓上的朝房。

皇上的情緒顯然還沒有安定下來,坐在椅子上不安生,來回地挪動。這時早有一位小太監泡了一碗參湯上來,皇上呷了一口,忽然又連聲嘆氣,高拱觀察皇上的一舉一動,小聲地問:“請問皇上,要不要起駕回宮?”

皇上搖搖頭,說道:“這會兒好多了。”他起身走了兩步,嘆了一口氣,又坐了下來,勉強問道,“你們兩位閣臣,有何事奏來?”

高拱本有許多事情要向皇上面陳,但因礙著張居正在身邊,一時又不知從何說起,想了想,問道:“殷正茂的謝恩折子,昨日送進宮中,不知皇上是否看到。”

隆慶皇帝答道:“昨日孟沖挑了幾份折子給我看,沒有殷正茂的,他謝什麽恩?”

見隆慶皇帝壓根兒忘掉了這件事,高拱奏道:“上次皇上讓臣下票擬,起用殷正茂替代李延任兩廣總督,聖旨發下已經一個多月。殷正茂到慶遠接任後,給皇上寄來謝恩折子。”

“啊,”隆慶皇帝點點頭,問道,“李延呢?”

“已經致仕回家了。”高拱答道。

隆慶皇帝的眼珠子有氣無力翻動幾下,說道:“這個李延,眼睛中完全沒有朕這個皇帝,早就該撤職了。”

隆慶皇帝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讓兩位閣臣大吃一驚。高拱警惕地瞟了張居正一眼,他疑心是不是張居正背著他在皇上面前說了李延什麽壞話。

“皇上,”高拱陪著小心說道,“李延愚鈍無才,不堪重任,但對皇上,卻決不敢存有二心。”

“你吃過李延送的果脯麽?”隆慶皇帝問道。

 “果脯,什麽果脯?臣沒有吃過。”

“你呢?”隆慶皇帝又問張居正。

“回稟皇上,臣也沒有吃過。”張居正恭敬答道。

隆慶皇帝幹巴巴地一笑,說道:“如此說來,這個李延不但眼中沒有皇上,也沒有內閣啊。”

高拱奏道:“皇上所言,臣等實不明白,還望皇上明示。”

“李延秘制的果脯,滋陰壯陽有特等功效,他每年都做了幾十壇子送人。你們查查,都送給誰了?朕吃不上,首輔吃不上,次輔吃不上,都是哪些人吃了,呃?”

隆慶皇帝說著說著就動了怒氣。高拱生怕他又氣出了“妄症”,趕緊奏道:“李延的果脯實乃區區小事,皇上聖體要緊,大可不必為此動怒。”

“我是病了,但我得的並不是絕症。”隆慶皇帝聽高拱說他病了,越發生氣。發了一通脾氣後,又傷感說道,“你們兩位,都是朕裕邸舊臣,應該知道朕的病起因為何。”

兩位閣臣腦子中幾乎同時想起奴兒花花,但誰也不敢明說。正在愣怔間,隆慶皇帝又開口說道:“昨日孟沖領了一個老道進宮,這老道深諳陰陽大法,是世外高人,看過我的病後,獻了一個方子,朕覺得這個方子比太醫的方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