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三章 艱難的行軍

劍頭利如芒,恒持照眼光。鐵騎追驍虜,金羈討黠羌。高秋八九月,胡地早風霜。男兒不惜死,破膽與君嘗。……

天寶八年十月,大唐中原已經朔風勁起,充滿涼意的秋風橫掃大地,落葉被卷走,大地一片蒼涼;到了西域,風變得更加刺骨,尤其是早晚,厚厚的皮襖已經難以抵擋寒氣。

但到了疏勒以南,約千裏外的婆勒川地區,這裏已是冰雪的世界,一眼望去,皚皚的白雪掩蓋著大地,大塊黑黝黝的巨石突兀在河兩岸,在昏黑的光線下儼如猙獰的怪獸,巨石下的土地沒有被冰雪覆蓋,卻顯得貧瘠而荒涼,沒有半點生機,一切都在嚴寒中凝固了。

血紅的太陽漸漸地落山了,黑夜即將降臨,藍色的夜影籠罩著雪谷和山坡,可聳入雲端的山峰頂端卻在最後一抹殘陽的映照下,變成了瑰麗的玫瑰色,象夢幻的花朵在天際閃爍著耀眼的光焰。

這裏是興都庫什山脈的北麓,噴赤河的河面已經結冰,象一條玉帶纏繞在雪峰深谷之間,這時,河面上遠遠出現一群小黑點,在緩慢地移動,或許是參照物過於巨大的原因,讓我們俯沖千丈而下,這群小黑點驀地變大了,這竟然是一支軍隊,一支約五千人的唐軍。

他們無論馬還是人都一樣的骨瘦如柴,臉上顯示著難以掩飾的疲憊,雙眼無神地盯著前方,腳下在本能地、機械性的移動,盡管他們已經疲憊不堪,但大唐軍旗依然筆直樹立,在夜風中獵獵飄揚。

他們便是從疏勒出發的大唐東路軍,穿越葛羅嶺、再向南橫跨蔥嶺,在蔥嶺守捉得到短暫的休整後,再向南行軍,在路上他們幾乎度過了整個秋季,整整五十天的時間,他才走了八百裏,由此可見行軍的艱難。

這時,一匹馬沿著河岸飛馳而來,馬上是一名品銜頗高的軍官,他便是李清的副將,疏勒捉守使席元慶,他年紀約三十出頭,身材不大,很瘦,但骨架寬大,臉上棱角分明,嘴角繃成了直線,眼睛裏終年難見一絲笑意,一看便是那種極堅持原則之人。

看得出他也很疲憊,但他依然強打精神向冰面上高聲呼喊:“李都護,前面二十裏外就是連雲堡了,我們等一下探子的消息吧!”

聲音逆風而行,連聲線都仿佛被凍住了,席元慶連喊三聲,李清才終於聽見,他一揚手,隊伍停了下來,和士兵們一樣,五十天的行軍,李清已經完全變了個人,強烈的紫外線使他的皮膚變得粗糙而黝黑,他也瘦成了一把骨頭,缺乏睡眠的眼裏布滿了紅線,亂蓬蓬的胡子已經很久沒有梳理,在寒風中凝成了冰坨,可他總是樂觀而充滿精力,讓士兵們覺得,疲勞、艱苦、饑餓、淋雨、冷凍都不能將他制服。

作為東路軍的主帥,李清沒有任何特殊,和士兵們睡一樣的氈毯,一樣的幹糧就著雪水咽下,士兵們默默地看在眼裏,誰也無法將他與曾經的戶部侍郎聯系起來,就這樣一天又一天,他的堅韌與頑強、他的樸實與樂觀終於贏得了士兵們衷心的擁戴。

李清擡頭看了看周圍環境,這裏河谷開闊,兩邊是陡峭的懸崖,就算從懸崖上滾巨石下來,也傷不了他們,不可能有什麽埋伏。

“大家到岸上休息一下吧!”李清隨即命令道,聲音雖低,卻不容抗拒,命令一個接一個地向後傳達下去,士兵們紛紛離開冰面,回到岸上,大家都累壞了,扔下行李,一屁股就坐在冰雪上,有的士兵解開酒壺,灌下一大口酒禦寒,也有的士兵脫下厚厚的軍靴,拼命地揉搓已經凍得潰爛的腳。

李清坐在一塊石頭上,用匕首的柄敲打自己凍得梆梆硬的胡子,很快便敲下兩片冰來,他使勁地揉了揉,胡子這才變軟了。

這時,席元慶走過來,手指一塊外形頗似巨象的大石,感慨道:“前年大帥從此經過時也是晚上,以為它怪獸,便一箭射之,現在想起來就仿佛昨日之事。”

李清拍拍他的肩膀,身子挪了挪,讓他坐在自己身旁,望著遠方皚皚的雪山,微微笑道:“席將軍,我聽一些老兵說,過了連雲堡,上面的路更加艱難,當年你們險些下不去。”

席元慶點了點頭,“是的,尤其是過坦駒嶺時,士兵們都懼怕不肯下,大帥便派人先走一步,再扮作阿弩越城人前來迎接,士兵們這才肯下去。”說著,他眼中充滿了驕傲,仿佛陷入沉思之中。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先去連雲堡探路的段秀實帶著十幾個斥候回來了,他翻身下馬,疾步走到李清身邊稟報道:“都督,連雲堡尚有守軍一百,都是我大唐士兵。”

“才一百人?”李清微微有些驚訝,“不是說有六百守軍嗎?還有五百人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