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七章 一枚金丸(第2/3頁)

而今年初,父皇在公開場合兩次表達了他退位的意願,這是和他有直接關聯的大事,他懵懂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就是儲君,就是大唐的太子,就是皇帝退位後,坐上那個位子的人。

李亨嘆了口氣,輕輕將筆擱下,厚厚的五頁進言,寫滿了他為人臣的忠心和為人子的孝心。

就算李隆基說一萬遍要退位,李亨也要擺出一萬次謙卑的姿態,‘父皇請安心上坐,兒臣願伺候左右!’

真的嗎?其實不然,正如聽到一件匪夷所思的事,百分之九十九是困惑和不可思議,但還有百分之一是心中的竊喜和向往,父皇要退位的消息傳出,對皇位盼望得眼中流血的李亨竟一連兩夜都失眠了,心中那棵枯死的老樹上悄悄萌發出了一苗嫩芽。

正月初七,李隆基突然暈倒,一直到次日淩晨才慢慢蘇醒,這個消息仿佛是加了十倍魔力的藥劑,使嫩芽在一夜間長成一棵樹枝。

他又接到確切消息,永王在初七、初八兩日都秘密會見了他的舅父、劍南節度使郭虛己,而同樣在天寶五年遭受重挫的慶王也悄悄開始復蘇了,他的府中出現無數行蹤神秘之人。

李亨並不擔心父皇會廢除自己,而是害怕父皇忽然駕崩,百年前的玄武門事件再一次重演。

這是很有可能之事,羽林軍大將軍陳玄禮早年受過永王之母郭順儀恩惠,一直對李璘關照有加,而金吾衛、威衛、驍衛、武衛、領軍衛、東宮六率府皆態度含糊,在天寶五年廢太子的風波中,無一人肯替他說話。

李亨一向是外權重而內權弱,支持他的人大多在地方為官,在他最鼎盛時,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河西、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朔方、河東節度使王忠嗣;安西大都護夫蒙靈察,這些手握重權的地方軍閥都全力支持他,而現在死的死、調的調、貶的貶,只剩下王忠嗣一人尚有數十萬軍權在握,這次聽說他來京中述職,在鳳翔一帶駐紮有他的五千鐵騎親兵。

李亨似乎已經忘記了皇甫惟明的前車之鑒,他迫不急待的寫了一封信,要求王忠嗣將那五千騎兵的控制權交給他,三年來一直苦苦壓制的渴盼和恐懼在這一刻都一齊爆發出來,他已經被那個皇位燒昏頭了。

李亨將那封信卷成團,小心翼翼地將它塞進一只鏤空的金丸裏,隨即召來一名心腹老太監,這是母親留給他的老人,素有武藝,曾是他的貼身護衛,忠誠度絕對可靠。

“你將此物交給王忠嗣,此事事關重大,你要千萬小心了。”

老太監顫抖著手接下金丸,連李靜忠都不能托付之事,可見自己身上擔子之重,他將金丸收好,一言不發,灰色的身影瞬間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一陣飽含霧氣的夜風吹來,寒意襲人,李亨打了個哆嗦,渾身汗毛收緊,狂熱的頭腦迅速冷靜下來,他忽然有一絲後悔,此事他操之過急了。

濃霧籠罩著長安,空氣中濕漉漉的,霧氣將五十步以外的景物都包上了模糊昏暈的外殼,宮城內幾棟聳立雲霄的大殿只隱隱露出一角黑色的外廓,慘黃的死氣燈籠象是浮在空中的巨眼,沒有一點威武的氣概,倒透出一股子妖氣。

一條灰影借著濃霧的掩護飛快地從西面的延喜門出了東宮,繞到永昌坊外圍,王忠嗣的府第在親仁坊,若是一般人步行,少說要走半個時辰,但這個灰衣人行走卻極快,不到半個時辰便來到親仁坊前,此刻坊門尚未關閉,濃霧中,坊門象一只巨大的嘴張開著,兩只燈籠在風中搖曳,散發出慘淡的光暈,大門裏面陰影幢幢,隱隱夾雜著一點燈光,仿佛這是通向地獄之路,令人心驚膽戰。

在坊門的一角,蜷縮著一個懶洋洋的小乞丐,他仿佛是這裏的地主,每一個進出之人他都識得,但這個灰衣人他卻是第一次見到,小乞丐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卻忽然發現他的手上似乎托著一個金光閃爍之物,再仔細看了看,小乞丐眼睛亮了,那竟然是一枚金丸。

灰衣人腳下只停留片刻,他將金丸再貼身放好,再一次加快了速度,很快便消失在濃霧之中,就在他身影消失不久,一條黑影卻悄然跟至,腳步輕靈、飄忽,仿佛一只妖異的黑貓,剛剛準備起身的小乞丐被他的詭異所駭,心中打了個突,又縮回了墻角。

黑衣人掃了墻角一眼,並沒有將小乞丐放在眼中,他的目光穿過濃霧,鎖定了灰衣人的方向,便迅速隨尾跟去。

但濃霧中的夜長安卻透出種種不可思議,就在二人消失後不久,墻角的小乞丐正準備再次起身,卻忽然發現第三個詭異之人也出現了,他穿著一身白衣,臉色慘白,仿佛戴著面具,目光象鷹一般銳利,直向小乞丐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