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六章 夜訪

光陰荏苒,一晃三年過去了,天寶八年的上元節剛剛結束,這是一個寒冷的夜晚,天空清明,深藍的幕布在天空拉開,無數的星星綴在幕布上,一閃一閃眨著眼睛,一條窄窄的玉河橫過天穹,裏面撒滿了無數亮晶晶的碎片。

“爹爹,那就是銀河嗎?”

院子裏,李庭月仰起粉嘟嘟的小臉蛋,仔細地尋找著傳說中牛郎和織女,雖然夜裏的寒氣將她的手腳凍得僵紫,但她依然不肯放棄。

“到七月初七你就看見了。”

李清笑著走了過來,他今年已經三十二歲,歲月使他臉龐輪廓變得更加深刻,下頜留了短短三縷黑須,目光湛然,蘊涵著笑意,他將女兒一把抄起、扛在脖子上,“院子裏冷,咱們回屋去。”

李庭月的小手抱著爹爹的頭,仍然不死心地仰望天空,嘴裏嘟囔道:“七月初七,牛郎是要踩著喜鵲過銀河嗎?喜鵲們可憐死了。”

屋子裏異常暖和,一張碩大厚重的酸棗木羅漢床幾乎占據了大半個屋子,又懷了身孕的趙簾(簾兒的全名)斜靠在軟墊上,忙碌地縫制著小衣服,雖然她懷孕才三個月,但經驗豐富的產婆已經斷定她此胎是男孩,於是,一心想給李家留後的趙簾便早早地忙碌起來。

在她腳邊,小雨則伏在小幾上專注地核對帳目,她是李府的財務總監,府上及店裏所有的大宗錢物進出都要經過她的審核,再旁邊則是悠閑看書的李驚雁,她是李清的妻子,但她沒有公開的身份,她公開的身份是感業寺的尼姑,或許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終將消失在人們的記憶之中。

“你們誰知道織女長什麽樣子?”

一進門,李庭月便嚷嚷開了,安靜的屋子裏立刻熱鬧起來,“還有牛郎,你們知道他有多重嗎?”

“這個問題問你爹爹去。”

趙簾眼皮都不擡,“你爹爹就是牛郎,織女在南詔呢!”

李庭月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拍手笑道:“對了!婉姨的娘不就是王母嗎?她拿著筷子一劃,嗚~!就是一條大河將爹爹和婉姨分開。”

“是簪子,不是筷子!”

李雁放下書,起身將小庭月從李清的脖子上抱了下來,笑道:“小機靈鬼,今晚和三娘一起睡,好不好?”

“驚雁姐,今晚你不是……”

正在埋首算帳的小雨忽然擡起頭來,詫異地問李驚雁道。

“誰稀罕他,頭發三天都沒洗了,油膩膩的,難受死了。”

李驚雁白了李清一眼,湊在小雨耳邊低聲笑道:“我的好事來了,就便宜你了!”

小雨的臉緋紅,一把將李驚雁推開,“你這家夥,越來越不正經了。”

“你們在說什麽悄悄話,我也要聽聽。”一只小腦袋忽然冒了上來,李庭月使勁將耳朵貼在李驚雁嘴上,見李驚雁不說了,急得她大喊道:“剛才三娘說有什麽好事,我聽見的!”

李驚雁大窘,她偷偷看了一眼李清,見他臉上笑得怪異,不由恨恨地將李庭月一把抱在腿上,“別問了,這裏有男人呢?有些話只有我們女人能聽,來!三娘給你講故事。”

“這是我們女人的事,你在聽什麽?”李庭月學著她娘不耐煩的樣子,向李清揮了揮手,奶聲奶氣道:“去!去!去!到你的書房去,別在這裏偷聽。”

“叫我去書房?你這個沒良心的小鬼東西!”

李清咬牙切齒地向女兒扮著鬼臉,他最後終於也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背著手揚長而去。

天寶八年,李清擔任戶部侍郎已經有些年頭了,按照大唐正常的升遷制度,四年一輪,要麽升遷、要麽平調;這幾年他的考評都是中上,按理他應該升一級,或升為吏部侍郎,或調到上州當刺史,再過一輪甚至更短,他就能調回朝中為尚書了,當然,六品以下的官員升遷相對容易,越向上就越難,有很多官員,一生都停留在六品之上,尤其是沒有功名的薦官或者是蔭官,大多都只能做到六品。

這幾年,他的新鹽政已經完全步入正途,不僅是鹽,從前年開始,鐵也實行了專賣制,鹽鐵監的總部隨後便遷到富庶的揚州去了,鹽鐵監的稅收漸漸成為朝廷的主要收入源泉。

其中僅鹽稅一塊,去年就給朝廷帶來六百萬貫的財政收入,徹底扭轉了國庫入不敷出的窘況。

但李清的另一項改革,即設立中央銀行,成立官府櫃坊,一直遇到了地方上極大的反對阻力,試點三年,終未能全面鋪開,連當初支持他的李隆基,也因為國庫的充裕,態度也慢慢變得曖昧起來。

人事上的變化基本不大,李、章兩黨依然控制著朝政,但微妙的變化卻有,主要是楊國忠和裴黨結盟,他再次被任命為京兆尹,原京兆尹裴士淹轉任國子監祭酒,裴黨勢力因此大漲,已隱隱能和相國黨及章仇黨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