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九章 崔翹的抉擇(第2/2頁)

他身無分文,又拉不下這個面子去同僚或親朋的府上借宿,只得坐在台階上等家中的女皇消氣放他進門,十八年前,他在妻子的淫威下退卻,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所深愛的女人在貧病中死去,而現在她留下唯一的骨肉也遭到了委屈,所有的人都指責她出生卑微、低賤,但她是自己女兒,自己有責任站出來向世人疾呼,她有博陵崔氏的血統,而且還不能給她戴上私生女的帽子,這就需要妻子的配合,至少需要她沉默。

此刻,只要能認簾兒歸宗,他受再大的委屈、遭遇再大的恥辱,他也認了。

夜越來越深,街上已經沒有一個人,崔翹的雙腿被淋得濕漉漉的,冷得直打哆嗦,府中沒有一個人敢開門放他進去,他也知道臥房裏的燈也早就熄了,妻子象母豬一般睡去,壓根不會理睬他的苦楚。

他沿著一條條街道,垂頭喪氣地走著,貼著墻根,走得很慢,總是邁著同樣的步子,木屐的後跟敲著街石踢嗒直響,他走的是一個圓,總是過一段時間,他便回到原處,望一望禁閉著的黑漆漆的大門,又嘆口氣繼續重復著同樣的路線,他仿佛象一個鐘擺,完全沉浸在這機械地運動中。

天終於破曉了,迎來一個灰暗的黎明,地上都是泥濘,顯得十分淒涼,府內,崔夫人躺在寬大的床上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又用她肥白的手拍了拍張大的嘴,深深地打了一個哈欠,揉了揉浮腫的細魚眼,睡醒了。

她夜裏睡得不安穩,總是不停的做夢,夢很破碎,有她年輕時將俊俏少年郎的頭塞進自己裙中;有她女兒出嫁時的奢華排場,讓所有親朋眼中都充滿了羨慕;有她遲遲調不進京來的兒子,這是一個讓沮喪的夢。

崔夫人順手向旁邊摸去,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丈夫昨晚被自己趕出了府門,‘讓他受受苦也活該,誰讓他當年背著自己去養女人!’崔夫人覺得自己是受害者,心中充滿了委屈。

她閉上眼睛,腦海裏還在回響著丈夫昨晚說的話:‘你還記得十八年前被扔掉的那個嬰兒嗎?她、她就是現在戶部侍郎李清的妻子。’

‘老殺才!竟隱瞞自己這麽久,而且自己的親生女兒才嫁了個六品小官,他的私生女竟然已經是三品誥命在身!’崔夫人不禁一陣咬牙切齒,這太不公平了。

‘哼!還想將她認歸宗,讓自己默認是己出,這又有什麽好處?’想到‘好處’二字,崔夫人的腦海裏開始活躍起來,她本來是一時之氣,經過一夜春夢,氣頭也過了,開始恢復了本色,心中在盤算認這門親的好處,權衡其中的利弊。

最要緊是那個小娘的丈夫竟是現在最得寵的戶部侍郎,據最新的小道消息,皇上竟然把自己用了三十年的鎮紙賜給了他,在崔夫人這種業余政治評論家的眼中,這種私物賞賜可比賞金賞銀更具有價值,迄今為止,也只有李林甫、張九齡等幾個宰相得到過類似的榮耀,自己的丈夫是連門都沒有,而那李清還不到三十歲。

崔夫人忽然想到自己的兒子,政績平平,年年考課都是中下,做了五年的小縣主薄,也不知幾時才有出頭之日,親家翁雖然口頭答應,但已經過了大半年,卻一直沒有動靜,如果能得到李清提拔,到鹽鐵司去做官,那可是人人羨慕的肥差。

崔夫人開始慢慢意識到其實認這門親還是有好處的,她一蹦從床上跳起,大床痛苦地呻吟一聲,上面那個異常肥胖的身子幾乎要將它的脊椎骨壓斷。

此刻,不知崔翹從哪裏搞來一把笤帚,正慢悠悠地清掃著大門台階上的泥土,不時友善地向周圍詫異的鄰居笑一笑,“呵呵!早起掃掃地,也算是練一練身子骨!”

他卻沒注意到天還下著蒙蒙細雨,而自己渾身上下正騰騰冒著白氣。

這時,府門終於吱嘎一聲開了,往日刺耳的開門聲此時竟比仙樂還要動聽幾分,崔翹扔掉笤帚便要往裏走,卻見裏面出來一個丫鬟,站在台階上向他輕輕施了禮,“老爺,夫人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