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八章 安祿山再進京

天尚未大亮,灰蒙蒙的霧靄籠罩著長安城,長安明德門隆隆打開了,早已等候在的商人、腳夫、小販一擁而上,吵架聲、叫嚷聲喊成一片,隨即進城各自散去,同樣的事情每天都重復著,但今天明德門外卻異常安靜,欲進城的百姓們都靜候一旁,等待一支長長的隊伍進城,一隊隊騎兵神情冷漠、黑色的明光甲在陽光下散發著殺氣,在他們中間,近百輛馬車載著重重的箱籠,吱吱嘎嘎向前推進,這是從幽州而來的隊伍,二個月前返回戍地的安祿山再次進京,今回是為他次子安慶宗求娶岐王小女兒榮義郡主而來,與李唐宗室聯姻,將更加有助於他地位的鞏固。

安祿山的馬車在隊伍後面,漸漸進入了長安城,馬車中的安祿山陰沉著臉孔,眼光復雜地盯著車窗外往來的人流,他這次進京名義上是為次子求婚,但實際上是為治下嚴重的財政危機而來,安祿山兼任幽州都督,掌管幽州所轄十七州軍政,而幽州是北方鹽的主產地,販私鹽及鹽稅便一直是安祿山的主要收入來源,但朝廷的新鹽法推行後,幽州鹽鐵司成立,獨占了鹽源,也扼斷了安祿山的收入來源,這樣一來,他私募之軍的供養便成了問題。

更讓他心驚的是,他安在長安的耳目傳來消息,朝廷有可能成立國家櫃坊,將來各縣租賦將一律解交櫃坊,而不再上繳州郡,各地所需開支用度也由戶部統一撥付,這等於完全剝奪了地方的財權,如此一來,他安祿山如何養軍、如何招募人才。

唯今之計,只有進京活動,求李隆基對範陽網開一面,若實在不行,他只能自己另想辦法讓朝廷掏錢了。

這時,安祿山的心腹幕僚嚴莊催馬上前,見四邊無外人,便對安祿山低聲道:“大將軍,屬下有重要之事要稟報。”

片刻,馬車停下,車門開了,裏面傳來安祿山的聲音,“上來說!”

車廂布置奢華、異常寬大,儼若一間屋子,地上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車壁被華麗的蜀錦覆蓋,幾個侍妾已經被安祿山趕下馬車,他關了車窗,馬車裏的光線變得昏暗。

“什麽重要之事?”

安祿山半躺在軟榻之上,半眯著眼,肥胖的身子宛若一只準備過冬的土撥鼠。

“大將軍,你看這長安物寶天華、何其繁榮,而我範陽物產豐富,營州更有海洋之利,我一路便在想,如果朝廷不給我們錢、或者減少我們的收入,那我們完全可以利用貿易的手段向中原換取錢糧,又何必看人臉色行事,所以依屬下之見,我們這次來長安,還是要以安穩大將軍的職位為主,防止大將軍被調離範陽,另外若有可能,再拿下河東節度使一職,以解決兵源不足的問題。”

安祿山點了點頭,淡淡笑道:“嚴先生和我所想一致,我在範陽呆的時間太久,李隆基不可能沒有考慮,最近李嗣業、章仇兼瓊、夫蒙靈察都被調動,甚至皇甫惟明還掉了腦袋,我聽說李隆基還準備設立宦官監軍制,由此可見他對邊鎮大將開始有了疑心,這次我為慶宗向李氏求婚,就是主動將他為押作人質留京,以消除李隆基的疑心,另外,去年擊破契丹被我留了余孽,這也是我的牽制手段,讓他有後顧之憂,所以這次來長安,我不但要保全位子,還要爭取鹽稅自治和你所說的河東節度使,否則這些年的禮豈能白送?”

他又想了想,對嚴莊道:“加強貿易也是可行之策,這件事就由先生全權負責,但不能明著來,須暗中找一個掩護進行。”

嚴莊捋了捋山羊胡,欣慰地笑道:“大將軍看得如此透徹,屬下就放心了,貿易一事,我今天就去辦!”

安祿山在長安的府第位於親仁坊,離東市不遠,車仗沿著朱雀大街行了幾裏,隨即轉彎穿過靖善坊向東北方向而去。

……

天漸漸地大亮,長安各街道上行人開始多了起來,大多步履匆匆,各自忙碌生計,春日的熏風令人庸懶,但家中見底的米缸卻更讓人揪心,自古以來,都城大都靠全國各地供養,從各地運來的租庸在長安被消費,公卿權貴從各地收刮的財富在長安揮霍,也造就了長安的繁榮盛況,只要不是太懶惰,找一份養家糊口的活兒並不太難。

一大早,李清便被隱隱傳來的女兒啼哭聲驚醒了,這幾日家事的種種不順讓他的心情火躁,首先是小雨父親在成都和人賭博時突然卒死,估計是贏了錢興奮過度而突發腦溢血之類,小雨帶著幾個仆役回鄉奔喪去了;接著是女兒夜裏受風寒生病了,日夜啼哭不止,簾兒為照顧女兒,便將他攆到外書房來住。

讓他心煩的另一件事是聖旨突來,以二李相婚為借口,命李驚雁到感業寺出家,除去了郡主封號,削去皇室的尊榮,她將變成尋常一比丘,雖然李清知道這是李隆基為將她嫁給自己、同時也為應付吐蕃,而掩人耳目之舉,但‘感業寺’三字讓他心中生出一絲不詳之感,這是百年前武則天出家之地,也是皇宮眾多被廢宮妃的最後歸宿,他不願李驚雁去那裏出家,偏偏他又無力改變已經下發的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