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〇二章 步步設局

李清在高力士的小客堂等了約一刻鐘,方聞木屐悠閑而懶散的脆響聲,又過了半天,才見寬身禪衣的高力士拍著手上散泥笑呵呵走入,“讓李侍郎久等了。”

李清起身,上前一步施禮道:“打擾大將軍休息,實在是抱歉!”

“李侍郎不必客氣,請坐!”

高力士自己先坐下,又端起茶杯品茗一口,悠悠笑道:“李侍郎怎麽會知道老夫今天在家?”

“下官其實不知。”

高力士一怔,只聽李清又歉然道:“下官其實只想試一試,便押準了,但大將軍肯見我,著實讓下官感動。”

“你不必感動。”高力士臉上露出古怪的笑意,“老夫休息一日不易,一般不見人,只是你行事屢屢出人意表,便動心想見你一見,結果還是出人意料。”

李清急起身再長施一禮:“李清行事唐突,請大將軍莫怪。”

高力士擺了擺手,淡淡笑道:“老夫看人只有一個原則,態度決定一切,卑躬曲膝也好、膽大妄為也好,那只是表象,並不重要,老夫所說的態度是內在的東西”

說到此,高力士又喝了口茶,卻在杯蓋上吐出兩片碧綠舒展的茶葉,他指了指這兩片茶葉微微笑道:“就如老夫喝的這茶,播州雲霧茶,市場上的價格只是中上,但老夫獨喜此茶,它大小恰如雀舌,旗槍交錯,搖曳沉浮碧水之中,品茗時舌尖稍覺茶韻清苦,再細細品嘗,回味之中略有甘甜,那種淡淡的滋味,淺嘗最為甘美、也最為持久;反之象顧山紫筍之流,位居茶之極品,名聲不可謂不高,價錢也是天價,但它已經不是茶,它已經被名聲所累,沾了太多的市儈。

所以老夫一直以為,看人如看茶,凡事過度反而乏味,世間利祿榮辱來來往往,惟有淡泊才能寧靜、才能致遠,而李侍郎就是這播州雲霧茶,非名門世家,名聲不顯,卻能知榮而退、知辱而進,這,就是我接待你的原因。”

李清默默地聽他說完,卻苦笑一聲道:“可我今天卻不淡泊,我是為太子之事而來。”

“我知道,若非太子之事,你又何必來找我,只是我實話告訴你,一個字‘難!’”

高力士負手走了幾步,仰望著墻上的松下弈棋圖,眼中閃過一道黯然之色,“皇上決心已下,非我所能說動,連王忠嗣願以官爵來都無濟於事,你一個小小的戶部侍郎,就別費心了,沒有用的。”

李清卻淡淡一笑,“那慶王呢?他能否說動皇上?”

高力士眼中的黯然忽然變成了厲芒,他的眼睛漸漸眯成一條縫,回頭不可置信地看了李清一眼,緩緩坐了下來,高力士一直不相信永王竟會如此短視,在最關鍵的時候,他的家人說出大逆不道之言,將他在皇上心中的低調形象破壞無遺,高力士開始以為這是慶王所構,但隨後的證人證言卻證明這是真的,皇上當即便取消了上元夜和永王共進晚膳的計劃,很明顯,他對永王極為不滿。

而現在,高力士對太子又忽然有了一分信心,是的,他也不甘心,畢竟他在李亨身上下了太多的血本。

過了半天,低頭沉思的高力士方徐徐道:“說吧!你有什麽好的辦法可以救太子一次。”

李清早已胸有成竹,他微微笑道:“我只想求大將軍說動皇上,給太子一個辯白的機會。”

“然後呢?”高力士緊盯著李清,他要知道他的全盤計劃,評估它的可行性,再決定自己是否配合他。

“然後麽?然後就是正月十八,我已安排妥當!”李清平靜地說道。

“正月十八?”高力士略一思索,忽然恍然大悟,‘皇長孫,廣平王李俶!’他長長地松了口氣,向李清投去一道贊許的目光。

李清摸了摸青黝黝的下巴,和高力士會意一笑,在他笑容裏卻又藏了幾分含而不露的鋒芒,那是他的還未走出的第三步棋。

……

從高力士府裏出來,李清轉身又去了位於永興坊的小校場,這裏就是他從前做東宮侍衛長時練功的地方,而現在卻是廣平王李俶操練兵馬所在。

今天是正月十六,是各皇孫最後沖刺之時,各家皆戒備森嚴,惟恐被對手探知底細,李俶也不例外,上百名東宮侍衛和他王府的侍衛將小校場嚴密監控。

今天當值侍衛長正是李清從前的副手,李驚雁的二哥李虎槍,此刻,他坐在台階上全神貫注地注視著荔非兄弟對小王爺的指導,起初的嫉妒和輕蔑早已被敬佩所替代。

荔非兄弟所教授的東西沒有什麽華麗的陣法,也沒有什麽謙謙君子之風,完全是極其實用、簡練的戰場撕殺,以殺死敵人為唯一要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