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七章 東宮案(一)

或許是因為昨晚高力士的提醒,李林甫一夜沒睡好,一直憂心到三更才昏昏睡去,天不亮起床上早朝時,他竟有些著了涼,在馬車裏打了幾個噴嚏,頭變得昏昏沉沉,身子開始發熱。上罷早朝,身體愈加沉重,便告了聲假回家歇息。

此刻,李林甫正坐那張老舊發黃的藤椅上,左手的食指和拇指輕輕按壓著眉眼間的穴位,腦海裏依然在回響著昨晚高力士說的那句話,‘皇上這兩年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今天早朝他也特地注意了李隆基,雖然光線暗淡看不清面容,但坐在王座上的氣勢已經比從前弱了,當年那種傲視天下、氣吞萬裏的氣勢不復存在,現在只靜靜坐在那裏,一言不發,仿佛透出一種死氣。

正是這種死氣讓李林甫感到一陣恐慌,一夜的深思讓他也慢慢品出一點味來,當年皇上殺舊太子李瑛是何等斬斷絕伐,自己的三個親生兒子,也毫不憐惜,推出去,只有一個字,‘殺!’

可現在的李亨,李隆基仿佛只是在修剪樹枝,一點一點將他的枝蔓劈掉,只留一根光杆立站那裏,並無將它砍倒的意圖,看來李隆基也自知時日不多,已經不打算再離新主。

那自己怎麽辦?給他當了這麽多年的狗,難道他就不管了嗎?

‘狡兔死,走狗烹’,雖然這是常理,他將李亨幹下去,他的日子也就到頭了,但是如果他不將李亨幹下去,他的家族更是要面臨滅絕,這就是李林甫的痛苦,沒有第三條路的痛苦,高處的風光和沒有退路的絕望。

外間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我想見見父親”這是八子李銀的聲音。

“老爺生病了,需要休息,公子改日再見吧!”這是忠心耿耿侍衛長的聲音。

這個兒子定是不死心昨天的事,不莽撞行事,倒也不錯。

李林甫心中感到一陣欣慰,嘴角浮現一絲慈愛,“讓他進來吧!”

李銀低著頭慢慢走進來,給父親跪下行了禮,“父親身體欠佳,孩兒特來問安。”

“起來吧!”李林甫指了指旁邊的圈椅,和藹地道:“來!坐下說話。”

李銀坐下,可嘴唇動了動,還是沒有膽量說出來,李林甫見了,卻微微笑道:“咱們是父子,有什麽不能說,打仗還靠父子兵呢!你想幫為父,不象別的兄弟那般風花雪月,為父高興還來不及,說吧!別吞吞吐吐的。”

李銀體會到了父親的溫情,又見父親身心疲憊,鼻子不由一陣發酸,恨不得將自己的一個肩膀借給父親頂頂壓力才好,忽然又覺自己耽誤了時間,急忙凝住心神道:“孩兒前些日子認識一個紈絝子弟,他是劍南采訪使鮮於仲通的兒子,叫做鮮於復禮,昨天他來找我,說他家有一個丫鬟,被那個李清拐走,他想報官可又懼怕李清的權勢,便想請我幫他去官府通融一下,我覺得這是個機會,但不敢鹵莽,所以先來請示父親。”

“鮮於仲通!”

李林甫眼睛裏不由浮現出一抹嘲諷的笑意,今天早朝,皇上還特地封此人為南溪郡刺史兼戎州(就是南溪郡別名,今四川宜賓)都督府都督,聽說就是那個李清舉薦,不料他的兒子竟然要告李清拐賣丫頭,真是莫大的諷刺。

“那依你之見,此事該如何處置?”李林甫饒有興致地看著兒子,想聽聽他的意見。

李銀精神一振,父親終於把機會給自己了,他深深地吸一口氣道:“孩兒不會那麽鹵莽,只聽鮮於復禮一面之詞,孩兒調查過,這個丫頭其實是李清的妾,孩兒就想,告了又有什麽用,最後也是不了了之,不如我們幫鮮於復禮將這個丫鬟綁架了,讓這個李清嘗嘗女人被別人霸占的痛苦。”

說完,他滿懷希望地望著父親,想得到他對自己的贊許,不料李林甫只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一個小妾他就會痛苦嗎?就算他痛苦,你又能得到什麽?還有那個鮮於仲通是什麽背景,你知道嗎?我可以明白告訴你,若你真瞞著我做了,我立刻將你送官,以示我的清白。”

李銀張口結舌,剛要說話,李林甫卻打斷了他,“本來我對你抱的希望甚高,以為你可以繼承我的事業,現在看來還是高看你了,真是讓為父失望。”

李銀低下了頭,一會兒他又鼓起勇氣道:“孩兒不懂,請父親明示”

過了半響,李林甫才緩緩道:“凡是做事要講究個目的,要前後考慮周全了,不要只圖一時之爽,象你這般,只想讓他痛苦了,你就高興了,這和街頭上地匪、潑皮下三濫般的打架有何區別,我若是你這樣,還不如買個殺手,一刀砍了他豈不更痛快,關鍵不再這裏,關鍵是你要達到什麽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