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五章 匕現

被皮邏閣之死折騰了一天的太和城終於安靜下來,到了傍晚時,戒嚴令悄悄解除,但街道上依舊人煙稀少,近些日子,先是吐蕃使團被殺,真兇沒抓到,現在國王又突然暴斃,南詔這到底是怎麽啦!每一個南詔人心中都是沉甸甸的,誰又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麽事?立新主,那就意味另一場拼殺,或許只有呆在家裏才是最安全。

黑夜深沉,大街上薄霧彌漫,飄溢著淡淡的殺氣,不少人家都打出悼念已故國王的白幡,在霧色灰朦中顯得異常詭異。一隊一隊巡邏士兵在大街上穿行,他們有的是屬於支持於誠節的部隊,有的是屬於支持閣羅鳳的部隊,但彼此都穿著一樣的軍服,只能用沉默來表示自己的立場。

趙全鄧的府第在城南,他是南詔清平官首席,所居宅院也是最大,家人仆役超過百人,此時皆已睡了,只有趙全鄧的書房裏依然亮著燈,在忽暗忽亮的燈光中,趙全鄧睡不著,他斜靠在椅上,默默回想著今晚與閣羅鳳的攤牌,他放棄了愚蠢而扶不起的於誠節,轉而支持頭腦清醒、有眼光的閣羅鳳,為了國家的利益,當然也是為了自己,閣羅鳳已經答應封他為內算官(南詔首相),明天他要去說服那些固執的白蠻大將,將閣羅鳳推上王位,只有閣羅鳳登位,南詔才能強大,才能和大唐分庭抗禮。

他又細細看一遍閣羅鳳給他的承諾書,小心地將它疊好,貼身放妥。“既然閣羅鳳答應了這些條件,明天,無論如何要說服大軍將趙附於望和大軍將杜羅盛。”

趙全鄧望著黑沉沉的夜空,心中有些焦急,“天怎麽還不亮!”

此時是三更,是太和城睡眠最深沉的時刻,在趙全鄧府斜對面住著一個南詔大商人,姓劉,做茶葉生意,一直往來於大唐和南詔,這些日子南詔局勢不穩定,到處都在調兵遣將,他的商隊正在路上,已經好幾天了,一點消息都沒有。

這一次可是五千貫的貨物,劉掌櫃心急如焚,整日坐臥不寧,神經變成雷達一般,門口的一點風吹葉動,都當是他的商隊回來,夜已經到三更了,半睡半醒的劉掌櫃本能地從床上跳起來,他聽到了一點響動,萬賴寂靜中他聽得很清晰,外面是有動靜,連衣服也來不及穿,他風一般沖出客堂,直奔大門,可到門口卻突然停住腳步,不對!深更半夜,他的商隊怎麽可能進城,不是他的商隊,但好奇心還是讓他從門縫向外望去。

街道上靜悄悄的,沒有人,偶然一片落葉被風卷起,飄向夜空,夜空沉悶,暗藏著殺機,忽然,他覺得眼睛一花,對面趙大人的府外似乎有個人影閃過,正當他在凝望趙全鄧府邸之時,一個黑影突然出現在他面前,蒙著面罩,鬼一般的眼睛正陰森森地盯著他,隨即又一下子消失,他嚇得魂飛魄散,連忙縮進屋裏,站在門廳前顫個不停,隨即又關門落鎖。

夜色更深,沿著街角傳來了沙沙的奔跑聲,還有輕微的馬蹄聲,這些聲音就在劉掌櫃家附近停了下來,客堂裏的劉掌櫃起身、坐下,再起身再坐下,最終還是克制不住窺視的欲望,透著過門縫偷偷向外張望,他越看越心驚,張大的嘴巴竟然沒有能回過去,他看見了對面有數百條黑影在閃動,如追影隨風般,一些分布在房角,一些聚集在大門口,都是南詔軍人,他們動作異常迅速,房子和樹木都屏住了呼吸,樹葉輕輕搖曳,府前的黑影群動了,象約好似的,緩緩地抽刀出鞘,在月黑星疏的夜裏,刀刃寒光逼人,幾個黑影飛身躍入高墻,很快門鎖破裂,整扇門吱嘎被拉開,一名身材高大的軍官一揮手,手勢決斷,大群軍人一湧而入,驟然,趙府裏傳來怒吼和打鬥聲,隨即是哭聲,但只片刻,什麽聲音都沒有了,那群軍士迅速沖出大門,眨眼間便消失在長街盡頭,劉掌櫃驚恐地堵住耳朵,連連後退,一屁股坐在地上,隨即無力地垂下了眼皮,待附近的巡邏的士兵趕來,趙全鄧府裏只有一片死亡的氣息。

就在南詔士兵封鎖附近街道之時,一條黑影身上負著一人從越過高高的城墻,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和趙全鄧一樣,閣羅鳳也是一夜無眠,在他面臨絕境之時,忽然峰回路轉,趙全鄧來找他,要將南詔重新交回他的手上,這使他又看到登位的希望,是的!他無時無刻不在渴望那個位子,他有無數的理想要去實現,他要在自己手上誕生一個強大的南詔帝國,他閉著眼睛,在回味著與趙全鄧達成的一個個妥協,大軍將與清平官至少要有一半出自白蠻;將來南詔設立太學,至少一半的太學名額要留給白蠻子弟;白蠻保留自己的宗教;南詔實行均田制後,白蠻在永業田和口分田上都享有優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