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二章 北番有人來

且說李清在酒館被李驚雁輕慢,李照在一旁見了,卻不以為意,他妹素以冰美人聞名長安,對誰都不假辭色,去年曲江流飲,新科狀元趙嶽借酒獻詩,以示愛意,李驚雁卻一轉身走了,將個新科狀元郎得酩酊大醉,留下個‘曲江流飲不寫詩’的笑談,更何況一個商人出身的地方小官。

李照微微一笑:“老弟別放心上,追求我妹妹者多如牛毛,哪個沒吃過閉門羹。”

李清暗道,“老子又沒追求你妹子,她冷也好熱也好,關我屁事。”

他亦拱拱手哈哈一笑,“這種小事,我怎會放在心上,煩請李學士轉告王爺,李清公務在身,待公事完結後,再來拜訪他老人家,以謝知遇之恩。”

李照見他不肯,也不勉強,隨意一笑道:“不如一起進城,我給你順路講講長安景物。”

……

李清隨李家兄妹,沿禦街直行,繞過芙蓉園進長安,一路已開始看見臘梅,上元節前後臘梅開得正盛,幾乎滿樹都是花,那花白裏透黃,黃裏透綠,花瓣潤澤透明,仿佛琥珀或玉石雕成,再走幾百步,大片臘梅裊裊婷婷,已經蔚為壯觀,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頭。

芙蓉園在曲江池北,每年二月一日中和節和三月三日上巳節曲江勝遊的高潮時,大唐皇帝李三郎也會來湊趣,紫雲樓上宴飲歌舞,芙蓉池中流觴題詩,他過來自然不與民爭道,只從城墻夾道走,但聞夾道裏傳來轟隆隆的車輦聲,還有香飄十裏的脂粉氣,這李三郎遊春了。故而杜牧詩雲:‘六飛南幸芙蓉園,十裏飄香入夾城’

正行著,忽然迎面沖來一支馬隊,約三、四十騎,中間簇擁著一人,生得老相,乍看將近五十歲,但仔細看不過三十出頭,頭戴一頂紫金冠,兩根長長的野雞毛沖天而起,披掛一身黑色戰甲,他長得滿臉硬刺,皮膚粗糙黝黑,目光陰戾,左臉上一條長長的刀疤,顯得面相十分兇惡,再看他的隨從武士,個個膀大腰圓,也頂盔貫甲,行隊陣容整齊,氣勢威嚴,竟隱隱透出一絲沙場的殺氣。

此人是契丹的新任酋長李懷節,被封為松漠都督,時逢新年,他前來覲見皇帝,另一個目的是要挑選一個公主為妻。

用公主和親番邦,這是大唐的定例,李懷節早聽說李驚雁為皇室第一美女,尚未出嫁,前幾日在皇宮大宴的機會見她一次,頓時被她的冰美氣質傾倒,今日得空,打算邀約李驚雁同遊曲江池,卻聽說她已早走,便一路趕來,正好攔住了李驚雁一行。

李照老遠便看見他,臉色微變,急低聲命令家人將馬車護衛起來,李懷節眼光銳利,也看見了李照,立刻命令停步,他再看看李照旁邊的李清,似乎不認識,他目光一轉,直向馬車盯去。

“李學士怎麽現在就歸去?”

李照嘴角含笑,向他拱手施禮道:“家中有事,須趕回去,李都督請便,我改日再來拜訪。”

說完,他催促馬車快走,但李懷節就是為李驚雁而來,哪容他們走,給手下施個眼色,幾匹戰馬立刻橫過,擋住了馬車的去路。

“李都督,你這是幹什麽?”李照臉色大變。

李懷節不理他,徑直走到馬車前,堆滿笑臉低聲道:“郡主可在車中?”

半天,李驚雁才緩緩道:“李都督為何要擋我們的去路?”聲音不高,明顯帶著斥責。

李懷節聽見李驚雁的聲音,哪裏去想她語調中的斥責,只覺嬌嬌糯糯,和她明艷的姿色一般撩人,讓他消魂蕩魄,身子早酥了一半,又想起她冰美,在別人看來那是拒人千裏,可在他眼中,那樣才更有野味,想象著將這個高貴的大唐郡主帶到一望無邊的草原上,天當被、地作床,可任他們胡天胡地,想到此,李懷節咽了下口水,小腹下一股熱氣慢慢升起,若是在北地,他哪會這麽羅嗦,管她是公主還是村姑,一把便搶上馬去,但此時身在長安,他卻不敢放肆,壓住了火氣,也學著那唐朝讀書人,站在車前搖頭晃腦地掉書袋子。

“我送郡主的禮物,怎麽全還回來了,郡主難道不明白那是我的一片心意嗎?”

李懷節相貌衰老,眉眼兇惡,偏又學著斯文,肉麻地向一個少女表達愛慕之心,樣子實在是滑稽之極,早有幾人忍不住‘嗤!’地笑出聲來。

李懷節在佳人面前丟了面子,心中勃然大怒,回頭惡狠狠地掃視眾人,所有人都嚇得低下頭,惟獨離他最近的李清依舊擡頭,臉上笑意未去,李懷節手一甩,皮鞭刷地向李清抽去,迅猛無匹,李清躲不過,一鞭早抽到他身上,鞭稍掃過他的臉,留下一道火辣辣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