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6章 殺人祭旗

真定城內一片縞素。這滿城戴孝,並不僅僅是因為長史袁履謙殉國,也是為了死難的眾多軍民,以及埋骨此地的仆固部將士。就連杜士儀也在太守府祭祀了英靈之後,親自前往其他停靈之地,集體拜祭了死傷的官民將卒。如今雖說已經平定了河北大部,但畢竟還在戰時,要把眾多遺體扶柩送回鄉不太可能,因此杜士儀又提出,在真定城外擇選一處佳穴,置辦棺木為死難將士集體下葬,同時建造英靈堂,每年官給祭禮。

盡管自己部族的人埋骨他鄉有些令人傷感,但仆固懷恩也知道,天氣日漸炎熱,這麽多遺體想要繼續防腐絕不可能,若是一直停靈下去,只怕會染成瘟疫,而顏杲卿已經竭盡全力從常山郡各縣調集了所有能用的棺木,所以,他作為仆固部之主,第一個點頭表示同意。他都點了頭,那些被招募來的團練兵多半是常山本地人,其家屬雖悲痛欲絕,可聽說官給祭禮,能夠享受萬民膜拜,也全都含淚答應了。

然而,在集體下葬這些死難者之前,真定城中卻是貼出了行刑的榜文。官民起初還覺得有些驚疑,等到聚攏在榜文前,聽到那些識字的高聲念了出來,人們方才恍然大悟,一時間奔走相告。

“大帥要斬了那安祿山身邊的軍師!”

“他們這些人吃朝廷俸祿,卻跟著安賊出謀劃策,這才害得咱們常山死了那麽多人!”

百姓們拍手稱快,作為當事者的嚴莊卻是毫不知情。安慶緒被押回長安時,他還長長舒了一口氣,只覺得自己雖是挨了崔乾佑等人一頓痛打,可好歹保住了一條性命。他原以為杜士儀總用得著盡知幽州底細的他,可一路上被五花大綁押在軍中,每到宿營就和高尚被單獨關押,再也沒人理會過自己,他漸漸就惶恐了起來。他也不是沒想過和高尚商量商量,可高尚仿佛是徹底認命了,根本就不搭理他,氣得他頻頻罵對方是榆木腦袋。

此時此刻,嚴莊見高尚活死人似的坐在那不做聲,他頓時又來了氣,指著對方罵道:“好歹是河北名士,眼看死到臨頭,你就不肯豁出去拼一拼嗎?杜元帥雖是一路打得順風順水,可你我都知道,幽州不是那麽容易打的,只要我們能夠出謀劃策將功折罪,何愁將來不能免死?”

“崔乾佑、田乾真、孫孝哲,再加上薛嵩和薛崿兄弟全都已經降伏,你我兩個能比得上他們這些悍將?至於出謀劃策,人家根本用不上我們。除非你有膽量自薦,前去幽州說降史思明,否則你就省省力氣吧!”高尚終於開個口,見嚴莊被自己噎得臉色發青,他就閉目養神在也不做聲了。

就當嚴莊咬了咬牙,吐出一句我去說降又何妨時,外間大門突然嘎吱一聲打開了,進來的卻是十余個牙兵。這是連日以來除卻送飯和趕路之外,第一次有人來見自己,他登時生出了幾分期冀。可還不等他開口說話,來人便拿了繩子上來,把他和高尚結結實實被綁上了。意識到事情有變,嚴莊不禁面帶淒惶地問道:“敢問這是要押我們去何處?難不成元帥這就要立刻去打幽州?”

“接下來是要去打幽州,但元帥說了,不帶累贅。”最後一個進來的是薛嵩,見嚴莊不可思議地擡頭瞪著自己,他卻和這位昔日安祿山身邊第一軍師沒什麽私交,別過眼睛去就淡淡地說道,“如今滿城縞素,父哭其子,子哭其父,所以元帥吩咐,雖是此前連戰連捷,對叛軍也網開一面,但不殺人祭旗的話,死難將士在泉下難以安眠,所以要借你腦袋用一用!”

這是高尚設想過的情況,所以他只是長嘆一聲,任憑別人將自己綁上之後往外推。可嚴莊卻萬萬不想這時候死,恐慌至極的他拼命掙紮,試圖靠近薛嵩,竭盡全力說道:“薛嵩,你我好歹曾經同僚過這麽久,你就算一點不念舊情,也該知道留著我對杜元帥大有好處!幽州城內很多文武我都熟悉,如果留著我,元帥肯定能兵不血刃拿下幽州!”

“嚴先生,這話我本來不該說,可你只要看看你自從被俘之後,元帥都沒單獨見過你,你就該知道,你把自個想得太重了。元帥發話的時候,郭大帥程大帥仆固將軍全都在,我一個如今在安北牙兵之中暫領旅帥之職的下級軍官可沒說話的本事。”薛嵩打了個手勢,立刻有人往嚴莊的嘴裏塞進了一個布團。見其急得臉色通紅,雙腳亂蹬不已,最後只能被兩個牙兵架出去,他不禁哂然一笑。

想當初他因為跟著侯希逸出使都播,被安祿山懷疑,差點連命都沒有的時候,嚴莊可沒給他說過話!倒是高尚實在是有些可惜了,可誰讓他當年碰上的是安祿山,不是杜士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