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7章 狗咬狗

自從以一場唐隆政變,誅除太平公主,逼父親睿宗歸政之後,李隆基三十余年來一直順風順水,即便大唐在邊疆戰事上不時會有失利,甚至還有王君毚這樣的高級將領橫死沙場,可終究名將輩出,征戰大多以勝利而告終。至於在國內,千古明君,直追太宗,英明神武……林林總總的美譽加諸己身,他想不飄飄然都難。所以,當那個查了許久卻一點端倪都沒有的北邙山人突然再度出山,而且直接戳到了他一直竭力掩蓋的那些痛處時,李隆基終於爆發了。

京兆府和長安萬年兩縣的主司全部領了嚴命,屬官亦是背著如同催命的限期四處追比,可最要命的還是被燒成了白地的郊祀之所。那塊石碑盡管立刻被毀,參與此事的禁卒亦是立刻被遠調,這輩子都回不到長安,可仍然難以壓制李隆基心頭的驚怒。所以,當隱隱之中有一種說法傳到了他的耳中時,他一下子覺得整個人都為之一僵。

“你說什麽……是太平公主的後人?”

如果是高力士,絕對不會把這樣道聽途說的傳聞奏報上去,但其他宦官就沒多少顧慮了。他們只知道李隆基連日以來心情極壞,動輒拿近侍出氣,再加上外頭一直都沒有查出個所以然來,所以幹脆就把這種小道消息給拿了出來。此時此刻,說話的朱光輝見李隆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便小心翼翼地繼續說道:“只是有這麽一種說法……說是公主之子立節郡王建大功卻反而被貶,郁郁不得志於他鄉病故,他的兒子……”

“住口,滾出去!”

李隆基暴怒地喝了一聲,等到朱光輝嚇得抱頭鼠竄之後,他方才緊緊捏住了扶手,嘴裏又鹹又苦,說不出什麽滋味。薛崇簡是太平公主的次子,從小和他就親厚,想當初要不是薛崇簡通風報信,他根本逃不過那位精明姑母的算計。即便如此,在最終他成功之後,仍然沒有顧念薛崇簡的苦苦哀求,賜死了太平公主,而後又在象征性賜了薛崇簡國姓李氏,封其為郡王,另加高官之後,卻又暗中支使人用各種過錯罪名,把薛崇簡遠遠打發了出去。

如今算起來,薛崇簡已經死了二十多年了!他甚至已經淡忘了這樣一個自己曾經親切稱呼為阿弟的人物,可哪怕現在回想起來,他也根本沒有後悔過,因為生在帝王家,心不狠不冷,無以成大事!至於薛崇簡的兒子女兒,他更是從沒有關注過。

盡管只是傳言,可只要天子相信,那就絕不僅僅是傳言。仿佛是要讓李隆基對此堅信似的,緊隨而來的是有人告密,當年的廢太子妃薛氏遺族仿佛並不在嶺南流放地。於是,頃刻之間,查訪薛家後人的命令就放在了很多人面前,一時又是雞飛狗跳。盡管官府張貼出了無數榜文,指斥此前那些書全都是妖言惑眾,而且也拿出了豐厚的賞格,通緝印書者、傳謠者以及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北邙山人,可結果卻是更多私底下的議論聲。

就連楊國忠面對內外突如其來的連番風波,也不得不把自己的心思放一放。他原本得了羅希奭派回來的那些隨從,以及一大摞各種各樣的密報,想要借此好好給杜士儀上上眼藥,順便借著都播那邊突然叛亂,以及杜士儀的那一封血書上奏,同時把安祿山也一並掃進去,可現在卻進退兩難。

畢竟,這時候再派特使去安北牙帳城,正值漠北烽煙處處,肯定是沒人敢再去冒險了。而且杜士儀那封血書實在是傳得沸沸揚揚,很有點棘手,好在竟是把都播西侵歸結於安祿山的攛掇,連安祿山一塊掃了進去,甚至還扣了一頂有反心的大帽子,讓他暗自樂了一陣。然而,剛剛拜封淑妃的楊玉瑤竟然吃了秤砣鐵了心,非得保那個胖子!更可惜的是,如今另一把火都已經燒到天子眉毛上了,李隆基哪裏還有心思顧得上這些?相形之下,楊國忠更憤怒的還是南北郊祀雙壇平白出現的石碑。

現如今李林甫已經死了,這個奸相不是指他還有誰?幸虧暗中作祟的人太蠢笨,竟然直指天子為昏君,否則他這位子怎麽都坐不穩!

“相國,相國!”

眼見有人徑直闖進屋子,楊國忠先是為之大怒,見是中書舍人竇華硬拽了京兆尹李峴進來,他方才面色緩和了幾分:“什麽事?”

“相國,我不是請京兆尹李公派人死死盯著宣陽坊杜家,以及道政坊安家嗎?杜家一直都是太太平平,幾乎沒什麽人進出,但安家就不同了。不但劉駱谷坐鎮其中,而且還有很多身份可疑的人進進出出。”竇華一面說一面目視李峴,見這位被自己硬拖下水的京兆尹萬般無奈地拿出一份名單,他就搶過來將其在楊國忠面前攤開,隨即指著一個個人名向楊國忠介紹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