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9章 聯姻

杜士儀微服和李光弼領軍巡視安北牙帳城西邊牧場,對越界牧民嚴加懲處,此後又明示不許濫用武力,搶占濫牧者牛羊財產,當這個消息往東西南北四方傳開之際,固然有不少聚居四周的中小部落怨聲載道,可杜士儀亦是吩咐長史張興親自帶人到東西南北各地進行安撫。然而,這對於城中軍民來說,卻是一個不錯的好消息。畢竟,他們不用再糾結於自己必須守規矩,而那些外來的牧民卻不守規矩地搶占牧場,甚至於進入水草肥美的輪休牧場了。

至於某些在背後煽風點火的,則是咂舌於杜士儀這狠辣的手段。遊牧民族之所以逐水草而居,從前很少築城,就是因為築城定居,就意味著牧民只能固定在四周圍的地域放牧,一旦超過了整個地塊的容納力,那麽也就意味著牧民即便居有定所,可牛羊馬匹卻會遇到生存危機。所以,對於這一點心知肚明的某些人,自然在等著安北牙帳城盲目擴張的危機。

可並不是所有人都覺得,杜士儀要求嚴格執行法令,只是因為字面上的原因,例如仆固懷恩的長子仆固玚就有些不安。同羅之主阿布思派了長子阿古滕前來安北牙帳城效力,而葛邏祿上代族主吉哈默死後,長子阿爾根也前來安北牙帳城效力,盡管杜士儀對他們的信賴和對自己父子沒法相比,可他如今已經娶妻,他考慮的事情就比從前多多了。

這會兒站在父親面前,仆固玚一股腦兒把自己的憂慮全都倒了出來,這才訥訥說道:“阿父,大帥是不是因為之前那次事情,所以敲打你?”

“少胡說,大帥都說了,從今往後依照法令嚴懲,從前的事情既往不咎。那都是已經過去的事情了,大帥一句都沒提,你少胡思亂想!”仆固懷恩沉下臉把兒子呵斥了一頓,可把人趕回軍中之後,他自己卻露出了幾分難言的憂色。杜士儀是跟著李光弼出去巡視之後方才重申禁令,雖然對於李光弼對他的指責只字不提,也沒有任何怪罪他的意思,可他確實難免心裏七上八下。

要知道,當初因為父親乙李啜拔的小動作,杜士儀已經網開一面寬宥過他一次了。可真的要因為李光弼的告狀而去負荊請罪,他又著實不甘心。論資歷論戰功,他比李光弼高出幾倍都不止,那次對回紇的一仗,李光弼只是在向導帶領下抄小路直插敵後,和他父子三人作為先鋒承擔的巨大壓力和危險沒法相比,這個自以為是的家夥憑什麽老是一板一眼挑他的刺?

想到之前父親乙李啜拔偷偷來見的那一次,自己思前想後,還是去對杜士儀坦白了,現如今他因為戰功赫赫,杜士儀奏請擢他為安北副大都護,都知兵馬使,仆固懷恩最終決定還是去鎮北堂求見,至少把事情說清楚。可當他來到鎮北堂門前時,正值李光弼從裏頭出來。兩人一打照面,他不由得就生出了一股怨氣,竟是連招呼都不打,就把臉別向了一邊。拱手行禮的李光弼頓時覺得老大沒意思,敷衍著打了個招呼就匆匆離去。

門外這些動靜,杜士儀自然聽在耳中。麾下將領脾氣不同,甚至彼此之間有些小齟齬無所謂,但若是小齟齬變成仇恨,那等到打仗的時候,就很有可能造成天大的隱患。君不見王忠嗣的父親王海賓只是因為同僚嫉賢妒能,結果孤軍深入孤立無援,活生生被困死了?當然最重要的是,他不能放任仆固懷恩的這種趨勢。

所以,仆固懷恩進了鎮北堂行禮之後,顧左右而言他,卻絕口不提之前那條重申的法令,一直漫不經心聽著的杜士儀突然不輕不重拍了一記扶手。

“懷恩,你既然不開口,我就直接說了。各人帶兵有各人的宗旨,李光弼治軍嚴明,軍紀如山,我雖然很嘉賞他,但並不代表就硬是要苛求你和他一樣。你每逢戰事身先士卒,若有俘獲,則公平分給有功將士,而且對於自己的麾下將卒則極其護短。這些都並沒有任何問題,可是有一條。軍是軍,民是民,你面對馬賊和流寇時趕盡殺絕,甚至於殺俘殺降,將繳獲的戰利品中立刻就分了大半,其余上繳安北大都護府,這些我都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見仆固懷恩不敢直視自己的眼睛,面色也極其不自然,杜士儀突然暴喝道:“可什麽是軍隊?說白了一句話,軍隊是用來震懾百姓的,是用來震懾平民的,可我的要求是,在絕大多數情況下,軍隊應當是用來抗衡外敵,而不是在百姓身上作威作福!你覺得麾下的兵受了不該受的委屈,你覺得之前的輪牧法令貫徹得不夠徹底,你大可到我面前來說,縱容部將兵卒公然毆打幾個牧民,隨即又強奪了人家的牛羊,你自己說,這恃強淩弱莫非就很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