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5章 不蹚渾水

韋堅在景龍觀逗留了半個多時辰,這才從後門悄然離開。皇甫惟明的爽快讓他頗為志得意滿,可上馬之後從隨從口中得知,王忠嗣已然結束了夜遊,回了私宅,而杜士儀那一大家子人就更離譜了,竟是赫然有在玉真觀待到天亮再直接回家的跡象,他那一丁點高興立刻到爪哇國去了。他又不是蠢人,當然得知現在自己這樣的高官兼外戚,別說和王忠嗣杜士儀都談不上交情,就算有交情,難道他還能光明正大跑人家家裏去拜訪?

“阿郎,要不也想個辦法潛入玉真觀?”

“那是女道士觀,裏頭住的更是兩位貴主,若是那麽容易把人混進去,我還會等到今天?”

天子只剩下了玉真公主這樣一個一母同胞的妹妹,他又不是沒動過通過她來穩固太子位子的心思,只可惜那裏經營得滴水不漏,根本甭想混進人去!

咒罵了兩聲後,韋堅想想接下來還有兩天放燈夜,說不定還能找到機會,因此並不氣餒,想了想便喝令先回家去。果然,他派出去的人在王忠嗣家以及玉真觀守候了整整一夜,卻始終沒見有人再出來,只能暗自懊惱不提。

次日一大清早,當杜士儀推開房門走出去的時候,正好固安公主帶著張耀過來,他便笑著叫道:“阿姊這麽早?”

“這玉真觀就沒怎麽留宿過男人,你倒知道躲清閑,也不怕給觀主和我惹閑話。”固安公主嘴上這麽說,可昨天晚上那熱熱鬧鬧大家圍爐火鍋,她實際上卻心情好得很,“這麽冷的晚上,有人躲躲藏藏在玉真觀前後門蹲了整晚,就連本想把人拎出來的我都不忍心了。剛剛才換過一撥人,你給個章程吧,是抓了往京兆府送,還是就當沒看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我現在年紀大了,心腸軟了。只要不把我牽扯進去,我這個人好說話得很。”杜士儀隨口一說,就只見張耀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他便故作惱怒地瞪了對方一眼,這才無所謂地說道,“至於阿姊說這玉真觀就沒怎麽留宿過男人,這次破例卻也值得,你不看看昨晚上多熱鬧?想必你和觀主也少有見到這麽多人團聚一堂,無拘無束地歡慶鬧騰,就讓我索性再叨擾兩日吧。”

固安公主沒想到只是開個玩笑,杜士儀竟然真的願意留下來,不禁愣住了。可是,她放著好好的敕建宅邸不住,卻一直在玉真公主這裏與其做伴,也不過是因為獨居寂寞,卻又不想嫁人,更不願意養面首。所以,她其實很願意杜士儀和家人能夠呆在這裏。

“你呀,就會出花樣!我去和觀主商量商量!”

玉真公主對於杜士儀的突然心血來潮也很意外,可既然杜家人都在這,杜士儀本人又不忌諱別人的閑話,她就更加不會有意見了。因為玉奴的“去世”,她這兩年深居簡出了許多,甚至連李隆基都不怎麽見了。而她這個一母同胞的兄長最初還常常命人賞賜各種東西,但見她仿佛有些心灰意冷,如今也就對她漸漸淡了。這些變化她看在眼裏,痛在心裏,一時竟也隱隱有一種如同玉奴一般死遁的念頭。

只要離開長安,她反而就能享受到自由,和心愛的徒兒團聚了!

杜士儀攜家帶口地跑到玉真觀小住,這要是放在以前,定然有大批言官聲淚俱下地各種抨擊,可如今朝中萬馬齊喑,沒有李林甫的授意,沒有什麽言官奸臣會閑得慌,自找這種麻煩。而李林甫固然視杜士儀如同眼中釘肉中刺,可人家的女兒是玉真公主的弟子,而且杜士儀的妻子和妹妹都在叨擾之列,玉真公主又是出了名的不問國事,這個時機就不太好出手了。更重要的是,他眼下手中還壓著一件更重要的事。

就在昨晚上元之夜,太子李亨先是帶著太子妃韋氏見了韋堅,而後韋堅又去見了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這種勁爆的內幕,比杜士儀那點雞毛蒜皮的小事要緊多了!他甚至有些遺憾,為什麽韋堅悄悄會見的是皇甫惟明,而不是杜士儀又或者王忠嗣!

同樣惱火的人並不止李林甫一個,還有王縉。杜士儀回來之後,倒也和他見過一次,雖不曾涉及什麽關鍵問題,兩人也不如從前那樣交情深厚,行事默契,可終究他還自認為是杜士儀的盟友。所以,一得知正當顯貴的杜士儀竟然毫不避忌地留住玉真觀,他除了百思不得其解,還有些不以為然。可是,一想到他派人盯著韋堅而發現的那條線索,他就沒法袖手不管,想了想索性親自找到了輔興坊玉真觀。

若只是憑借王縉的官職,自然會被拒之於門外,可他終究是王維一母同胞的嫡親弟弟,玉真公主多年忘不了的那個人的弟弟,因此她得到門上通報後,反而親自授意霍清去找杜士儀。當杜士儀拗不過霍清的通傳,不得不無奈地現身時,王縉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