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0章 教化洗腦,胡兒有智

連日以來,段秀實幾乎是一日一書,將自己在現場為中受降城軍民答疑解惑時想出來的增補條陳,用快馬急送靈州都督府杜士儀面前。

自從得知段秀實竟然在登籍人戶出現騷動後,想出了那樣一個辦法遊說上下軍民,杜士儀雖贊賞於他的急智,可也惱怒於他的大膽。但平心而論,倘若不是他多次對段秀實熏陶學校和教化的重要性,甚至舉出過陳寶兒管理雲州培英堂的例子,段秀實也不會在那種時候想出那樣先斬後奏的主意來。所以,他已經決定,倘若段秀實歸來之後,功過自要分別獎懲,可他將就此順勢在整個朔方推行這樣的義學制度。

和嵩山盧氏草堂以及雲州培英堂的模式不同,這一次,他打算利用後世英國主日學校的那種模式,每個適齡的孩子每旬上兩天課。如此貧苦之家不至於少了勞力,學校的老師也不至於缺口太大。至於教授百工及農藝的學校,則是采取和傳統學徒制結合的雙軌制。

而在這樣的大背景下,還有另外一樣東西需要進入議事日程。

這天黃昏,當他回到妻子的正寢門前時,就只聽裏頭王容正在教導杜幼麟背詩。他這個幼子如今是四周歲有余,但若按照約定俗成的算法,過了年就已經六歲,也到了該啟蒙的時節。和杜廣元不同,杜幼麟的性子更加安靜一些,當初甫一認字不多時便已數百個,如今何止能夠背誦七言絕句,甚至已經開始背班超的兩都賦。此時此刻,聽到那清亮的童聲正背誦到“國籍十世之基,家承百年之業”,眼看一首西都賦竟是快背完了,他不禁站在門口暫未出聲。

等聽到最後那一句“十分而未得其一端,故不能遍舉也”,他這才欣然打起簾子進門:“竟是如此流利,你阿兄當初不能及也!”

“阿爺。”杜幼麟連忙站起身來,上前規規矩矩行了禮,和杜廣元的大大咧咧截然不同。可是,聽到父親贊揚自己勝過阿兄,小家夥卻還立刻搖了搖頭說,“阿兄天賦比我好,只是坐不住,阿爺不要怪他。”

杜士儀不禁莞爾,摸了摸杜幼麟的腦袋,見秋娘連忙上來拉著人出去了,他方才來到了王容面前:“我早起照鏡子時,發現自己已經不止一根白發,一晃連這孩子都已經快要六歲了,真是時光匆匆。”

“你就是操心的事情多,所以白頭發長得快!”遙想自己當初和杜士儀初次於上元燈節相見,據此已經快要二十年了,王容也同樣頗有感傷,口中卻不肯繼續這個話題,“算算日子,再過幾日我就得帶著廣元啟程回長安,幼麟的課業就得你親自過問督促了。孩子還小,習慣得從小養成……”

聽到王容說起回京看杜仙蕙的事情,隨即又絮絮叨叨囑咐幼子的課業,杜士儀先是覺得一陣好笑,當年叱咤風雲掌管金錢無數的女子,如今仿佛泯滅在了相夫教子之中,可漸漸地,他就感覺到了一股說不出的溫暖。能夠讓一個不平凡的女人洗手作羹湯,相夫育兒忙,何嘗不是男人最大的幸福?所以,他直到王容把話說完,這才笑出了聲來。

“是,夫人,你就盡管放心地去看蕙娘吧,我不會讓你回來時看到一個荒怠貪玩的幼麟。不過,她們很有可能不在玉真觀,而是避到王屋山陽台觀去了,你也許得多跑一個地方。另外就是,你這次回長安,順便幫我再做一件事。”

王容本有些微嗔,聽到末了一句時方才丟開了,卻是認真地問道:“什麽事?”

“秀實在中受降城掀起的那一場風波,你應該知道了。識文斷字的師長雖然困難,但隨著少伯和仲高的詩集在關內道傳播開來,已經漸漸有士人慕名而來。但光是有人還不行,既然要識文斷字,那就需要筆墨紙硯,而更重要的是,需要書。之前我在雲州代州,先後印雲州集,代州集,那時候用的是雕版,佛寺如今多用此來印佛經,但現在,我不在乎印書的質量,而要降低成本,增加數量,所以要換一種方法。”

他拉著妻子到一旁的書案旁,展開了手中的一卷圖紙,略一解說後,就只見王容眼睛一亮,隨即欣然點頭,他便知道,妻子已經明白了此中利害。

“泥活字成本低廉,不用雇人不斷手抄雕版,刻好一套後便能管用很久,至於合適的膠泥,我早年曾經對赤畢提過,雖說這些年他常常身負要務,但他做事一向滴水不漏,說不定已經有進展。即便暫時沒有合適的膠泥,用木活字也不是不能暫且湊合。”說到這裏,杜士儀頓了一頓,又繼續說道,“活字印書,比雕版印書成本低廉,但同樣需要識字的排字工人,但如果朔方之地能夠在教化百姓上下足功夫,日後這一點就不用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