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8章 最是涼薄帝王家(第2/5頁)

“好,很好!”

杜士儀露出了一絲贊賞的笑容,和王容打了個招呼後,他就把杜黯之帶了出去。等到進了鎮羌齋,他示意杜黯之隨自己來到那一方巨大的沙盤前,在鄯州再往西邊的一個地方用手指重重一點:“安西大都護府錄事參軍,你可願為?”

安西四鎮之地,羌胡雜居,四鎮之中的胡人遠多於漢人,就連四鎮軍士也大多異族,乃是貨真價實的久戰之地。吐蕃侵襲自不必說,而突騎施也同樣一面對唐稱臣,一面常常縱兵來攻,再加上各種叛亂的羌胡,可以說是情勢錯綜復雜。所以,安西四鎮軍將往往都是父子兄弟相襲,而文官在安西大都護府任職的,不是本地拔擢,便是安西副大都護兼四鎮節度使征辟,少有遠從中原遠調而去。縱使有這樣的文官,也往往被視之為左遷。

杜黯之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答道:“黯之唯阿兄之命是從!”

對杜黯之面授機宜後,杜士儀卻又請他帶信回去給杜望之。他在信中告誡杜望之,如今他雖兼知隴右節度,但隴右軍將不服外人,除非他自忖有萬夫不當之勇,否則若到河湟從軍,有百害而無一利,建議他先往雲州,在侯希逸部下磨練武藝,兩年之後再做計議。如果杜望之能夠聽他的,那麽,他自然願意在好好磨練了這個堂弟後,看看其是否有將才,而後再做栽培。如果不願意,那麽,他也就聽之任之了。

杜黯之離開鄯州回程之後大約十數日,來自樊川的正式報喪信使也抵達了鄯州都督府。這一次,遠道而來的信使卻是捎來了杜思溫臨終送給他的一些東西。其中包括兩卷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王獻之書法,幾塊可以用來刻印章的古玉,此外就是兩方舊帕子,三支玉搔頭,兩支金簪,看上去七零八碎什麽都有,顯然是杜思溫臨終分潤給自己親人的遺贈。接了東西之後,他又問過那信使好些話,等發現此人只知道送信什麽都不知道,他也就賞過之後放了人回去。

然而,等到他請王容分揀這些東西收好,晚間回到寢堂時,卻看見妻子正對著燈光若有所思端詳一根金簪。他見狀走上前去,有些意外地問道:“怎麽,你是喜歡老叔公用過的這舊物?這金簪看上去已經褪了顏色,也不若現在流行的那些花樣,而且是男子用的。”

“杜郎,你看看這個。”王容指了指那根金簪的中部,而後輕輕一旋,竟是將那根頗粗的金簪分成兩半,其中一截的頭部,赫然是極其奇特的形狀。見杜士儀倏然瞪大了眼睛,她便輕聲說道,“之前我聽你說過老叔公的那封信,今天特意仔細檢視這些東西,方才發現了如此機關。杜郎,你說這是否會是那盛信銅筒的鑰匙?”

王容既是如此說,再加上那奇特的形狀,也確實像極了鑰匙,杜士儀思量再三,終於決定試一試。當他從箱底再次找出了那個銅筒,將半截金簪插進去撥弄了一下之後,他就只聽得一聲極其細微的機括輕響,緊跟著合在一起的鎖就彈開了來。又驚又喜的他連忙劃開封蠟,伸手往銅筒中一探,恰是從中取出了一卷信箋。那一卷信箋很長,字跡歪斜潦草,顯然是杜思溫已經病倒之後方才寫的,字數卻很不少,而且越到後來,字跡就越是難以辨認。

直到那種力有未逮的時刻,杜思溫竟是依舊沒讓別人代筆!

信上零零碎碎說了幾件事。其一便是近日發生在長安的一樁奇案,卻是杜士儀從前也關注過的,張審素被楊萬頃誣為謀反之案。當年張審素其被斬首籍沒全家,二子流嶺南。杜士儀還曾經因為楊萬頃與李林甫有所勾連,命人前往嶺南尋訪,最終卻沒能找到那兩個孩子。時隔數年,這兩個一個十三歲,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卻做了讓成年人都驚嘆不已的是,那就是當街將仇人楊萬頃手刃,為父復仇,自己留書潛逃,本預備殺了另外一個和楊萬頃同謀的人,卻不幸被官府拿獲!

因為楊萬頃剛剛回朝重入禦史台不久,有人重翻了他當年的劣跡,為兩位孝子請求寬免,結果政事堂三位宰相中,張九齡認為應該寬赦免死,李林甫和裴耀卿卻絕不同意,認為雖情有可原,卻不可破壞國法,天子遂命河南府廨杖殺。而後民間私悼不斷,悉以為是朝堂權貴有人為楊萬頃復仇,追悼二位孝子的誄文甚至都張貼到通衢大道的街頭去了。

想到這樣慘烈的案子原本是可以避免的,杜士儀不禁長嘆一聲,隨即就注意到了其後杜思溫那形同平素私話一般的評語。

“張子壽因憐孝子欲求其活,裴耀卿因國法而言其該死,此公心也。可李林甫欲致其死,卻因萬頃以他之故重入禦史台,如今卻死於非命,若令兇犯活命,則權威蕩然無存,因此方才堅請。而陛下因謀反之斷自上出,若憐惜孝子,則無異於認錯,故而方才以國法二字為搪塞。惜乎張審素二子皆死,從此絕後矣!如憐其孝行,賜鴆及絞,也能少苦痛,今用杖殺,坊間無不哀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