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章 乾坤大挪移

王忠嗣的到來,讓鄯州湟水城上下有數的軍將都感覺到了深重的危機。這其中,臨洮軍正將姚峰和副將郭建,對這樣一個突然調到鄯州來的年輕勇將,是最糾結不過的。開元十八年,王忠嗣在玉川以三百騎兵偷襲吐蕃贊普,斬敵數千,迫得吐蕃贊普不得不倉皇而逃,由是在河隴威名大振,再加上蕭嵩和李祎的賞識,年紀輕輕的王忠嗣可謂青雲直上飛黃騰達,短短五六年間便已經官居河西討擊副使。

而這次被人背後捅了一刀子,王忠嗣原本應該重重跌一跤,誰知道杜士儀竟然一力陳情援救,又把人弄到了鄯州來。他們說是在隴右多年戰功卓著,可是,比起王忠嗣那曾經偷襲吐蕃贊普的非凡戰功,他們功勞簿上的那些功勞就全都給比下去了!

難不成因為郭英乂被調走而空出來的左廂兵馬使之職,就此被王忠嗣占據了去?

然而,當日下午杜士儀升堂見諸將,卻並未提及王忠嗣。雖說不少人松了一口氣,但姚峰和郭建就沒有那麽淡定了。本著長痛不如短痛的心思,姚峰在退堂之後立刻求見杜士儀,一踏進鎮羌齋,他就直言不諱地問道:“大帥,因郭英乂調回長安,隴右節度左廂兵馬使空缺數月,不知大帥可有人選麽?”

終於來了!杜士儀對於姚峰的直來直去並不反感,當下笑眯眯地問道:“莫非姚將軍有人選薦舉?”

“我毛遂自薦,不知大帥可信得過?”姚峰再次開門見山,他竭力控制自己不去思量,杜士儀此刻的臉色如何,心情又如何,只是自顧自地說道,“臨洮軍使素來是大帥兼領,而我為臨洮軍正將四年,自忖治軍嚴謹,從未有過大疏失,而且歷來和吐蕃交戰,我從來奮勇在前,頗有功勞。如果大帥能夠信賴,委我為左廂兵馬使,我定然加倍用心,不負大帥信賴!”

這話說得擲地有聲,杜士儀不禁微微一笑,這才不慌不忙地說道:“姚將軍,我記得之前你曾經對我說過,不願意和郭建公事,希望我要麽把他調走,要麽把你調走,那時候我曾經勸阻於你,於是你怏怏而歸。”

姚峰不知道杜士儀重提舊事是什麽意思,只當自己厚顏毛遂自薦是給拒絕了,臉色不知不覺就黑了下來:“難道此次大帥還是不給我機會?”

“姚將軍,你軍略勇武都是上上之選,唯有這太過急躁的性子,應該改一改了。”杜士儀趕在姚峰那張臉變成黑炭之前,氣定神閑地說道,“原洮州刺史羅群,是我查知其斑斑劣跡之後上報朝中,這才拿下其轉送長安,如今由廓州刺史安思順暫代其坐鎮安撫洮州,廓州刺史之位就空了出來。如若河隴以外的州府出缺,自有朝中委任,但河隴地處隔斷羌胡之要,刺史若是由不通軍務的外人出任,異日若有戰事難免造成大禍。所以,我打算在麾下諸將中擇選一人,暫署廓州刺史。”

此話一出,姚峰登時大吃一驚。盡管和鄯州相鄰的廓州面積很小,甚至不足鄯州的四分之一,廓州刺史所領寧塞軍只有區區五百人,可那畢竟是一州之主,與他現在這臨洮軍正將有天壤之別。然而,這是署理,而不是正式的任命,萬一朝中有什麽變故,那就會竹籃打水一場空。可要錯過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又委實有些不甘心。畢竟,吐蕃現如今已經求和朝貢,隴右一年半載恐怕不會有戰事,過了這個村,那就真的沒那個店了!

杜士儀一直在觀察姚峰的表情,見其分明動心,可又臉色變幻不定,顯然在掙紮,他便不動聲色地往上頭又加了一個砝碼:“廓州刺史領寧塞軍使,這本不是當年的舊制。早年郭大帥節度隴右的時候,是廓州刺史領積石軍使。

須知積石軍和石堡城一樣,地處隔斷羌胡之要,管兵七千人,而因為此地屯田極廣,每到麥熟之際,就常有吐蕃兵馬前來掠奪熟麥,交戰最烈。安思順任廓州刺史的時候,因不能完全節制積石軍,所以未能遏制這一情勢。即便如今吐蕃求和,可邊境小股兵馬偷襲卻在所難免,姚將軍此前曾經有奪下積石山之大志,不知道可有扼守積石軍,使吐蕃再不能窺伺廓州屯田之決心否?”

七千人的積石軍?而不是區區五百人的寧塞軍?而且,自己若能兼領積石軍使,也就是正將副將都要聽他節制,豈不是比在這臨洮軍中和郭建爭鬥來得強?

此時此刻,姚峰終於再無猶豫,他立刻下拜行禮,朗聲說道:“末將絕不負大帥期望!”

“好,好,不愧是隴右宿將!”杜士儀撫掌大笑,當即點頭道,“我即刻拜書朝中,你且回去聽消息!”

盡管杜士儀此任隴右節度,帶來的人很不少,可是卻沒有可用之將,如今王忠嗣來了,可就如其所說一樣,貿然換將很容易造成大反彈,他就不得不另辟蹊徑,用上了一招乾坤大挪移。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夠說動朝中同意自己的這一薦舉——畢竟,姚峰的資歷可比靠著出身郭氏方才爬到這一地位的郭建紮實,過往功勞也都是有案可查,最令他滿意的是其在軍事戰略上的眼光。至於重回洮州故地的安思順,想來也不會介意性子直爽的姚峰入主廓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