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2章 千金買馬骨

一連數日,整個鄯州仿佛在之前連番事端之後一下子平靜了下來似的,一切都古井無波。前去勘察赤嶺立碑之地附近山河地理的李佺尚未回來,而鄯州各軍之中也一片安靜。

杜士儀派人去探望了臥病的鄯州都督府士曹參軍事曹謙琉之後,得知此人心疾因為救治及時,靜養個十天半個月就能重新理事,少不得讓人送去了一些藥品絹帛,權充慰問。盡管只是小小的心意,可厚待下屬的上司自然受人歡迎,再加上杜士儀在發放暑日的補貼上,屬官和屬吏一概都給,更是人人欣喜。

這一天,他早起升衙理事之後,在回明心見性居的路上,就被赤畢攔住了。這位跟從他年數最久的心腹從者行過禮後,便上前低聲說道:“郎主,之前之所以能夠抓到郭英乂手下那四個人,是我說動了郭英乂麾下的兩個旅帥。郎主就任隴右節度副使的時候,我本想帶他們前來拜見,但那會兒門庭若市,我思量著稍稍晾一晾他倆也不是壞事。如今一轉眼便是二十余日,他們倆已經耐不住性子了,郎主可能撥冗一見他們?”

聽得此言,杜士儀思量片刻便點了點頭:“既是軍中旅帥,昔日能夠揭出真兇,也是他們有功,那就見一見吧。”

盡管他點了頭,但赤畢卻是到下午申時,方才把兩個人帶到了他的面前。和張興那樣雖則膚黑,卻儀表堂堂的魁梧漢子不同,兩人乍一看都是其貌不揚,一個馬臉,一個身材低矮。見兩人畢恭畢敬地報名行禮,一個自稱陳昇,一個自稱馬傑,杜士儀便頷首說道:“此前能夠讓真兇授首,你二人自有功勞。”

“為大帥效力是分內之事,不敢當功勞二字。”陳昇連忙應了一聲,盡管此前準備了許多話想說,可這會兒卻只覺得說什麽都不合適,後背心甚至急出了滿身燥汗。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小心翼翼地說道,“大比之日,大帥所用掌書記張郎當眾大展神威,軍中上下議論紛紛,甚至還有人憂心忡忡,擔心大帥用外人,而不用咱們河隴本地人。昇雖不才,願為馬骨!”

這樣赤裸裸的表明心跡,一旁的馬傑顯然沒有料到。他又驚又疑地側頭盯著同伴看了好一陣子,想想這家夥這幾天醉酒時說的話,他登時恍然大悟,幹脆屈下單膝跪了下來:“大帥,我只是個粗人,之前向赤郎揭發那四人,也是因為他們殺害袍澤,罪不容恕,並沒有挾功升遷的意思。而且,我和陳昇都沒有什麽大本領,平素在兵卒中間,也就和他們父兄似的,打仗的時候從沒立過什麽了不得的功勛。陳昇只不過是一時口快,別無他想,還請大帥不要怪罪他!”

杜士儀見下頭這兩個小軍官陡然之間你眼瞪我眼,馬傑拼命在那給陳昇打眼色,而後者卻耿著脖子不肯收回前言,分明意見不統一,他不禁笑了起來。見兩人因為自己這一笑,反而更加噤若寒蟬了,他便收起了笑容。

“鄯州都督府,也就是隴右節度使府,從前有府衛五百,為節度使親衛,出外時為儀仗,平時則備不時之需,彈壓軍民,自從前任範大帥離任之後,上上下下的府衛難免有人心懷憂懼,我看精氣神都大不如從前了。你二人既然一個說願為馬骨,一個說能夠被士卒當成父兄,我就把府衛交給你們。”

此話一出,兩個人全都愣住了。陳昇已經四十有三,在鄯州軍中父子相襲吃這一碗軍飯,已經有三代,可自己從軍二十三年卻還只是一個小小的旅帥,所以這次才把道聽途說的千金買馬骨這麽一樁典故都搬出來了。而馬傑比陳昇只小一歲,和陳昇從小毗鄰而居,娶妻也無巧不巧地娶了一對姊妹當了連襟,剛剛是生怕杜士儀因為陳昇的不自量力而雷霆大怒,沒想到杜士儀竟是直接把府衛大權交托給了他們!

呆呆愣愣的兩人足足好一會兒,方才慌忙行禮應喏。馬傑更是忍不住訥訥問道:“大帥信賴,我二人感激不盡。可是……可是府衛重任,緣何不委之以身手矯健忠心耿耿的赤郎?”

“你們不是說,別人都擔心我這個隴右節度副使重用親信,不用河隴本地人嗎?”杜士儀反問了一句之後,見兩人頓時啞然,他便站起身來走到兩人跟前,微微一笑後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我給你們一個月,若是能夠把府衛整頓出一個樣子,那麽,便立時授實任,否則,你們倆從哪裏來,回哪裏去……不,應該說你們離任一個月,旅帥之職應該早就有人頂了。是否會兩頭落空,就看你們能不能全力以赴!”

馬傑立刻應道:“大帥放心,我們一定會全心全意,絕不會讓大帥失望!”

而最初嚷嚷著要當馬骨的陳昇,反而在躊躇了片刻之後,這才毅然決然地說道:“承蒙大帥不棄,我們要是幹不出一個模樣來,那便自己卷鋪蓋回去種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