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7章 家世之分,郡望之別

該辭行的人,杜士儀在此次出發之前,已經一一或登門或致信辭行了,嶽父王元寶那兒也再次承諾了,來日幫忙請人教導其兩個嫡孫。因此這一天他臨行之際,出長安城送者不過寥寥幾人。其中,嗣趙國公崔承訓作為姻親,代表母親和阿姊前來相送,姜度這個嗣楚國公竟是也到了場。兩人都是襲爵而又沒有尚公主的公卿子弟,雖則性子不同,但還說得上話,各自盡了情分就一同回去了。可讓杜士儀沒想到的是,裴寧竟然再次親自來了。

“三師兄,今天可還有朝會……”

“你以為我會莽撞到缺席朝會來送你?自是有蕭相國和韓相國允準的。”裴寧一言既出,見杜士儀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就輕聲說道,“大師兄昨日剛剛來信,他說,代州耆老雖說盡力挽留,但那位新任使君是個小心眼的,所以他已經請辭了經學博士,代州裴氏延請他在代州建私學,任山長,就是扣著他不放回來,他想著你在代州花費了不少心血,最後就半推半就答應了。”

杜士儀知道自己在雲州也好,代州也罷,政績軍功暫且不談,只論在當地軍民心目中的聲望,後來者要追上確實難度十足,正因為如此,新任長史容不得州學中還紮著一根釘子也並不奇怪。只是,代州裴氏如今的話事人裴明亞能夠留住盧望之,甚至還為此開立私學,想來也經過了深思熟慮,而他那位大師兄竟然能夠答應,兩邊一拍即合,顯然正如裴寧所說,是因為他的因素更多些。

“回頭我會親自寫信,多謝大師兄這苦心。”

裴寧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杜士儀那龐大的隨員隊伍,因笑道:“聽說杜審言的孫子杜甫杜子美,昨夜被你身邊那李太白三位強拉到你家裏去了,今早就隨你一道前往鄯州?”

“三師兄這耳報神未免也太快了吧!”杜士儀凜然大驚。

“當時他們三個在酒肆中鬧得很不小,不但我知道,恐怕其他很多人也都知道了。別的我不想多說,你如今隱隱為京兆杜氏這一輩最有話事權的人,行事小心些。襄陽杜氏雖追根溯源,和京兆杜氏源出一脈,郡望卻遠遠不及,杜子美在外稱杜預之後,樊川南杜北杜,多有杜氏族人心懷鄙薄。雖為同姓,同出一源卻老死不相往來的,世家大族之中多了。便好比我和兄長以及裴京兆,人稱南來吳裴,甚至連本來的壽陽裴氏之稱都罕有人知,還不是因為當年從河東南遷之故?”

這些當年舊事,裴寧也沒有親身經歷過,談不上有多刻骨銘心,此刻提醒與其說是感同身受,還不如說是防患未然。因見杜士儀從最初的漫不經心到鄭重其事,他便露出了一絲罕有的笑容:“時候不早了,啟程吧。我既然回了長安,必然不會讓你一番心血白費,該照拂的人我會留意,尤其是那張名單上的人。”

“那一切就拜托三師兄了!”

杜士儀深深一揖後,這才轉身大步走到坐騎前,翻身上馬後再看一眼那已然策馬疾馳回了長安城的人影,他一時又想起了在嵩山盧氏草堂求學的那短短數年。

那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歲月,他不但學了很多東西,而且得了最令人敬服的師長,最珍貴的知己!

杜士儀自動請纓前往鄯州監赤嶺立碑事,與他同行的,還有左金吾衛將軍李佺。至於其余的隨員,那就更加龐大了,侍禦史苗晉卿和左拾遺唐明,兩個門下錄事,再加上杜士儀自己捎帶上的李白、杜甫、孟浩然、王之渙、顏真卿、宇文審、張興、鮮於仲通,竟是有三百多號人。當然,這其中最多的就是金吾衛將卒,一路上那些驛站往往全都騰出來也不夠居住,李佺只能讓士卒輪流入驛站歇息,其余的在外頭紮下帳篷暫居。

從長安西行,經武功、虢縣、陳倉,便進入了隴右道秦州的地界。盡管風土人情並未有顯著不同,但自此再往西北,就是那一條狹長的河西走廊,故而河隴之地素來是大唐和吐蕃長年拉鋸戰的焦點,就連驛站也往往為大軍提供補給,倒是能夠容納他們這一行人了。李佺雖為武將,但頗通經史,而杜士儀對於武人素來禮敬,兩人一文一武,一路上逐漸熟絡,倒是頗為相得。而投宿驛站或旅舍的時候,李佺從來都將最好的房間騰給杜士儀,杜士儀拗不過他,也只能領受了。

這一日傍晚,眾人照例投宿在了渭州襄武城內的旅舍,隨行兵卒則留在了城外驛站。如今已經過了立夏,白日漸長,眼見天還沒黑,李白等人呼朋喚友自去襄武縣城中逛了,杜士儀本在整理隨身書囊,突然聽到外間從者通報苗晉卿求見,他連忙放下手中書卷迎了出去。一出門,他就看到苗晉卿站在那兒,當下笑道:“別人都去了縣城中一觀渭州風光,元輔兄怎麽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