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6章 監考使

中書省的六位中書舍人中,一人判本省雜事,為閣老,一人知制誥,其余四人知制敕。而除卻中書舍人的這些事務之外,身為朝堂有數的高官,他們還有另外更重要的職責,那就是押尚書六曹。用一句通俗的話來說,尚書省六部所上的大事奏案,均需管轄相應一部的中書舍人復審同奏,兩狀同時上宰相批可,這道奏疏才算是經過了正常的程序,可以上呈禦前。至於那些小事,則是中書舍人和宰相同時批署。

正因為如此,中書舍人方才能夠和門下省有封駁之權的給事中相提並論,甚至隱隱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然,除此之外,中書舍人和給事中還有另外一件重要任務,那就是每年輪番擔任監考使。

京官的考課,由各司長官主持,外官的考課,在縣則由縣令主持,在州則由司功參軍主持,匯總之後按照遠近,在年底十月二十五日前到京城,十一月一日上殿——和各州貢士朝見的時間一模一樣。而在此之後,吏部考功司則會根據之前考課的結果,進行進一步的核定。考功郎中評定京官,考功員外郎評定外官,而為了避免舞弊,天子會親自選定兩位德高望重的京官擔任校考使,一人校考京官,一人校考外官,而中書舍人和給事中亦是各出兩人,擔任監考使。

大唐的考課是每年小考,每四年一次大考,今年正是大考之年,每個京官的考狀按照規矩,是在九月三十日之前校定完畢。但因為今年年底,天子又要從洛陽遷回長安,故而如今距離九月末還有三個多月,可既然要提早完成,各司主官已經預備了。剛剛升任中書舍人知制誥的杜士儀,就被中書令蕭嵩點為了監考使。

當蕭嵩當面問他,是想要監京官,還是監外官的時候,他幾乎想都不想便選擇了外官。

蕭嵩對此自是納悶不已:“只看考功司負責京官考的乃是考功郎中,就可知京官考選歷來重於外官。君禮你上任不久,正好可以借助監京官考立威,緣何卻選擇外官?”

“相國,正因為我剛剛從外任回京,於如今在朝京官並不熟悉,所以這監考二字著實無從談起。反而我在外官任上,曾任過成都令,因茶引之事,足跡遍及江南,而後又先後在雲州和代州任長史,外官情弊了解更深。與其當個有名無實的京官監考使,不若一心一意監外官考。”

杜士儀說得坦然,蕭嵩聽到最後,也不得不認為杜士儀所言不差。然而,他更希望的是杜士儀能夠制衡一下一手把持吏部的裴光庭,於是想了想又和顏悅色地問道:“考課之事,從前你為縣令時,應該主持過,並不陌生。但此事畢竟事關重大,今年又是大考之年,你若是有什麽額外要求,盡管說就是。”

前日去拜會裴寬的時候,杜士儀就已經從裴寧這位兄長口中,得知了蕭嵩有意讓自己這個中書舍人去當監考使的事。一回京便經歷了生離死別,他本就心情不佳,再加上被人算計的惱怒,他在權衡再三找到突破口後,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好好大幹一場,因此蕭嵩此言無疑正中他下懷。

“相國既然垂詢,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因我第一次任監考使,能否許我入吏部調閱考簿,參看往年的考績?”

所謂考簿,就是記錄考績、考第的簿冊。考績、考第兩者謄錄在簿冊上入庫存档,日後銓選和升遷時用作檢勘,素來都是保存在吏部考功司,閑人不能調閱。蕭嵩原本面露難色,可一想到難得的好機會能夠動一動裴光庭的禁臠,他就嘿然笑道:“雖說不能把考簿調到中書省來,但讓你入庫去檢勘,應該並無問題。我這就行文裴相國去討個信。你放心,他要是不同意,我就去陛下面前說,想來他也不願意鬧成如此!”

正如同蕭嵩盤算的那樣,盡管裴光庭對杜士儀的要求有些不滿,但考簿並不是什麽不能公開的東西,更何況杜士儀要看的是外官而非京官的考簿,他在思量再三,又和李林甫商議過之後,便同意了。本來,吏部尚書之職除卻每年銓選時主持尚書銓,日常工作基本上都是吏部侍郎的責任。

而得到了查閱之權的杜士儀,這天上午幹完自己身為中書舍人知制誥的職責之後,一下午都泡在了考功司那文牘堆裏,直到傍晚酉時過後方才回到了觀德坊的私宅。從門上得知鮮於仲通已經來了,正在書齋等候,他點了點頭就徑直入內。

還未進書齋大門,他就聽到裏間張興和鮮於仲通正在那辯論春秋大義,不禁在門口駐足傾聽了片刻,這才脫鞋進入,微笑著說道:“進士科之難,冠絕諸科,縱使不少名聞天下的名士也有不少折戟而歸,仲通卻連試三科便金榜題名,經史策論的紮實可見一斑,奇駿不妨多多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