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章 光風霽月

韋氏這一跪,她留在雲州的一雙兒女自然全都跪下了。而杜士儀無奈之下,只能躬身還了半禮,等到把韋氏攙扶起來之後,他就說道:“落葬之後,若是長安難以容身,抑或是住得不痛快,盡管來找我。尤其是大郎此次純孝探父,稱頌者眾,不若苦讀詩書,異日科場題名,想來也可告慰宇文兄在天之靈!”

聽到這話,韋氏險些又垂下淚來。搖搖欲墜的她緊緊扶著一雙兒女的手,良久方才低聲說道:“杜使君既有此言,那我只想厚顏再求一事!大郎資質雖尋常,然則一腔毅力卻可嘉。杜使君和先夫之誼便如同兄弟一般,能否讓大郎拜在膝下求學?”

宇文審?他記得宇文融的這個長子都已經二十有二了,比他小不了幾歲,只是因為宇文融陡然罷相,正在商議的婚事告吹,如今又是熱孝,這才耽擱了下來。他才比宇文審大幾歲,這就要當人老師?更何況,須知他的首徒陳寶兒如今方才十七歲!

杜士儀簡直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好。韋氏那滿面懇求的表情他看在眼裏,猶豫在心裏,尤其是宇文漢和宇文沫兄妹那種無助的表情,讓他想到了如今長安城內那股莫名的風波。思量再三之後,他只能苦笑道:“若是嫂夫人真的要如此,我也只好答應了。只是,大郎論年紀……”

“達者為師,更何況杜使君德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大郎若能得君為師,必定能有告慰他父親的一天!”韋氏斬釘截鐵就把這件事定了下來。等到杜士儀又留下說了一會兒話,隨即要出門的時候,她本是帶著兒女送到門口,可突然,她只聽到身邊的宇文沫突然低聲問了一句。

“杜叔叔,害死我阿爺的,是不是秘書少監張九齡?”

杜士儀原本已經一腳跨出了門檻,此刻聞言陡然吃了一驚,一個急轉險些絆倒。幸虧他趕緊一手扶住旁邊的門,完全轉過身後就盯著宇文沫問道:“此話從何處聽來?”不知不覺的,他竟有些疾言厲色。

宇文沫平日所見的杜士儀皆是和顏悅色,溫文爾雅,幾時看到這樣嚴厲的他,登時生出了深深的驚懼,竟有些說不出話來。還是一旁的宇文漢因為父仇深重,擡起頭毫無懼色地說道:“是前兩日我家一個老仆從嶺南逃回來,告知於我兄妹的。”

這時候,連韋氏都露出了凝重的表情:“這麽大的事,你們竟敢隱瞞於我?人幾時回來的,當時都對你們說了些什麽?快給我一五一十如實道來,否則別怪我家法從事!”

杜士儀如此,母親韋氏也如此,宇文漢和宇文沫兄妹這才雙雙驚駭了起來。宇文漢比妹妹鎮定些,定了定神後就低聲說道:“是三天前的事,來的是家中陪伴父親前往昭州平樂的一個從者。他對我兄妹說,父親之前在昭州多受人排擠,吃了很多苦頭。後來配流巖州,又在路上因瘴氣太重而發病,本想轉道廣州醫治,誰知道因為桂州都督張九齡命人對廣州都督耿仁忠打了招呼,以至於阿爺被逼上路,這才死在了途中。”

兄長說了,宇文沫也就不再遲疑。作為女兒,她打聽得更加細心,此刻更透露了從那從者出問出來的宇文融在昭州生活時的不少細節。杜士儀聽著聽著,突然擺手打斷了兩人,隨即轉身到外頭高聲叫道:“赤畢何在?”

盡管赤畢從嶺南回來之後因為瘦了十多斤,人也憔悴了不少,杜士儀一直讓其多休養,但這次他巡行代州所督六州,赤畢還是跟了出來。此時此刻他這一叫,赤畢立刻應聲進來,見杜士儀招手示意自己進屋,又見宇文家母子三人皆是面色怔忡,他頓時明白了杜士儀喚自己來所為何事。

難道是因為宇文夫人和一雙兒女想知道宇文融在嶺南的那一年多生活?

“這是我心腹從者赤畢,此前想到嶺南瘴氣密布,宇文兄又是貶謫,恐怕會遭人為難,所以我就讓赤畢遠行嶺南保護,宇文兄的遺稿之所以會送到我這裏,由我轉呈陛下,也是因為這個緣故。”見韋氏和宇文漢宇文沫先是大吃一驚,隨即母子三人立時鄭重其事向赤畢躬身行禮,後者慌忙避開不叠,杜士儀頓了一頓方才繼續說道,“赤畢,宇文二郎他們兄妹,說是近日曾經見過宇文兄舊仆,你聽他們敘述一下形貌,看看是否宇文兄身邊一直隨侍有這麽一個人。”

見韋氏面色煞白,宇文漢宇文沫兄妹亦是吃驚不小,他便冷笑一聲姐解釋道:“此前赤畢在嶺南信息不便,而後我也不想再讓三位煩心,故而不曾提過,隨侍宇文兄前往嶺南的仆從,最後只剩下了兩個老仆一直忠心耿耿隨侍身邊,其中一個還早於宇文兄死在了路上,剩下的另外一人,更是在嶺南和大郎一塊料理完喪事之後扶柩回長安,哪裏能夠分身到雲州來尋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