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 代州履新

“朔風吹葉雁門秋,萬裏煙塵昏戍樓。征馬長思青海北,胡笳夜聽隴山頭。”

秋風乍起,代州南城門前的守卒們已經換上了夾衣夾襖。除了往年的皮袍之外,這兩年從江南運上來的木棉用得越來越廣,裏頭再襯上貼身的羊皮小襖,縱使天寒地凍也不用像往日那樣縮手縮腳。如今天氣好,原本那場興許要動用數萬甚至十幾萬兵馬的大戰也一時沒動靜了,盡管代州軍馬今日正在城外平地上操練,但守卒們卻都更樂意邊曬太陽邊檢查進出。

因此,當看到那一行大約十幾人的旅者過關時,當中那個騎馬的年輕人站在南邊的迎薰門前,仿佛是詩興大發口占一首時,一個通詩文的老卒眼睛不禁一亮。

“這位郎君好詩才!”他笑容可掬地豎起了大拇指之後,“郎君可是第一次來雁門?咱們雁門可是秦漢古城,有的是好去處可供憑吊。”

“多謝老丈提醒了!”馬上的杜士儀拱了拱手,隨即笑問道,“未知西北面的雁門關如何?”

“那關城乃是我朝建國之初設的,不是什麽古跡。”老卒見慣了文人墨客,而且大約也有些墨水,說話竟有些文縐縐的,“那山上的關城,東西山巖峭拔,中間只得一條路,盤旋崎嶇,可以說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堪稱絕頂之關,本來應該叫做西陘關,但咱們雁門實在是太有名了,故而上上下下都喜歡稱一聲雁門關,叫來叫去,其實,東面還有一座東陘關呢,咱們代州是一州雙關!”

“原來如此。”

杜士儀欣然一點頭,誰知道那老卒仿佛是打開了話匣子,一時竟滔滔不絕了起來:“想當初雲州被破,蔚州也一度僑治忻州的時候,咱們代州的位置可是相當要緊。等到後來蔚州州治靈丘又遷了回去,前頭甚至還多設了一個安邊縣,代州的北面西面這才清凈了。不過,也多虧雲州復置,雲州杜長史著實好本領,竟是把一座廢城經營得有聲有色,這才連帶朔州都安定了不少。聽說杜長史就要到咱們代州來上任了,咱們也能瞻仰瞻仰他老人家三頭及第,十年七任的風采!”

此話一出,其他守卒不禁齊齊大笑了起來,一個白凈臉的便大聲嚷嚷道:“馮老生,知道你讀過幾天書,最仰慕讀書人,杜長史要是上任了,我們一定聯名舉薦你去跟著奔走!葉使君這還沒有離任呢,小心聽到你這閑話給你好看!”

“呸,我這不是好奇嗎?我在代州看了這麽多年城門,就沒見過不到三十的使君!”被叫做馮老生的老卒回頭去笑罵了一句,等到杜士儀的一個從者拿了過所上前,因為認字而素來專管查驗過所和公驗的他低頭一瞧,臉色才一下子僵硬了起來。他不安地擡起頭看了看正仰頭眺望城墻以及上頭箭樓的杜士儀,估摸了一下那年紀,又悄悄數了數約摸十幾二十人的隨從,以及那輛低調毫不奢華的馬車,最終使勁吞咽了一口唾沫。

“敢問郎君就是……就是新任杜使君?”

此話一出,剛剛那白凈臉的守卒登時又笑道:“馮老生,你真是想杜長史想得失心瘋了?這也能胡亂認?”

然而,他卻沒等到馮老生的反嘲。因為那個勒馬四望仿佛在看風景的年輕人收回了目光,點了點頭道了不錯二字。一刹那間,他張了張嘴瞠目結舌,四周其他守卒漸次醒悟了過來,一時都幾乎失聲,這種無聲的靜默仿佛潮水一般卷過了正在等著出入城的眾多民眾,所有人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打量著這看似尋常旅者的一行人,甚至連一聲咳嗽都聽不到,耳畔唯有呼呼風聲。

當代州都督府上下得知杜士儀進城的消息,一路奔相走告,最終即將離任的代州長史葉惠全得知此事的時候,杜士儀已經來到了這座都督府門前。

盡管雲州曾經是北魏都城,但代州雁門這座雄城崛起於戰國七雄的趙,歷經秦漢一直都是北地要郡,到了隋唐,地理位置就更加要緊。武德年間的代州總管府就在這裏,一直沿用到如今的代州都督府。

一身白衫的他丟下韁繩一躍下馬,見門內好一陣兵荒馬亂,他哪裏不知道自己的悄然蒞臨引起了不小的混亂,便索性徑直進門。

在雲州復置之前,代州督代、忻、蔚、朔、嵐五州,原本雲州設立之後,就該加一個雲州的,但天子復雲州為下都督府,一時杜士儀這個雲州長史在雲州說一不二,和代州瓜葛全無,代州長史葉惠全也沒什麽好想的。可如今他一任期滿,正好調任給杜士儀騰位子,而且杜士儀一上任除卻督六州之外,而且還掛節度副使之銜,這怎能不讓他眼熱?當葉惠全在代州都督府那座莊嚴的大堂前,第一次見到其人的時候,心裏終於忍不住生出了一絲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