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千裏回雲州

突如其來被天子從雲州召回長安,如今又二話不說令他速歸,杜士儀卻沒有半點不高興。盡管無數官員都將中書門下尚書六部,乃至於禦史台中的空缺當成是香餑餑,但他卻不太喜歡長安這個人事傾軋到讓人頭疼的地方。唯一遺憾的是,此次歸來沒能見到玉真金仙二位公主和玉奴。當他去見過趙國夫人和王元寶之後,與宇文融的夫人韋氏及其子女一行出長安過了灞橋,再次回首那座巍峨壯麗的帝京時,他便朝那輛牛車看了一眼。

“阿娘,阿爺在昭州會有事麽?”

韋氏聽女兒宇文沫這麽問,一時只覺得心如刀割,但還是勉強笑了笑:“沒事的,你阿爺為人最是堅韌,一定會回來的!”

“阿爺難道不能辭官麽?辭官之後,就能和我們一起去雲州了!”

面對女兒這樣一句天真的話,韋氏簡直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對於丈夫來說,前程便如同生命一般,即便希望再渺茫,也仍然期冀東山再起。更何況,貶官又不能等同於尋常外放,若是這當口辭官,只需怨望兩個字,就能輕輕巧巧連宇文融的命一起斷送掉!王翰之所以能夠在汝州長史任上辭官,躲開了下一次貶謫,還不是因為朝中有張說護著,可宇文融呢,朝中那麽多人,還有誰會為他說話?

“總有一天,你阿爺會來和咱們團聚的。”說了這句話之後,仿佛為了岔開話題,韋氏打起窗簾招手叫了長子宇文濤過來,輕聲說道,“你去對杜長史說,他有公務在身,不用為了我們放慢行程,還請先去雲州主持大局。料想沿路都是官道,也不至於有人為難我們才是。”

杜士儀得知韋氏請自己先走,即便他本來就有如此打算,此刻也不禁暗道其會做人。他跟著宇文濤到馬車旁邊和韋氏打過招呼,又留下了三個護衛以及自己的名帖,隨即就帶著其他隨從立時啟程。然而,等到了潼關之後,他和暗地尾隨的赤畢一會合,立時吩咐其遠行昭州平樂,去見宇文融。

盡管從未違逆過杜士儀的命令,但這一次,赤畢很有些不情願:“郎主對宇文融已經仁至義盡了。不是我不從命,如今他遠在嶺南,天高路遠,而郎主正是用人之際,我這一走就鞭長莫及!而且,我想諫勸郎主,就算是派別人,也大沒有必要。就算有人苛待了宇文融,難道我還能為他出頭不成?說一句不中聽的,縱使宇文融昔日苦勞,可他有今天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見赤畢氣鼓鼓的滿臉不情願,杜士儀想起自從當初崔諤之把人給自己,這些年來風雨同舟的情分,他不禁笑了。指了指面前的座位令其坐下,他斟酌片刻,便淡淡地說道:“有些話,我可以對你說清楚。交情是一條,但還有另外更重要的一條。你知道,宇文融青雲直上的這些年,舉薦過多少人?”

“可他舉薦的人再多,這一罷相貶斥,也立時人走茶涼了,除了郎主,其他人頂多送過程儀,有誰真正伸手拉他一把?”赤畢輕蔑地哼了一聲。

杜士儀絲毫不以為忤,和顏悅色地反問道:“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何能舉薦這麽多人?”

“這個……”赤畢一下子愣住了,他雖是武者,但這些年經歷頗豐,須臾就醒悟了過來,“是因為宇文融曾經作為括田括地使、勸農使、廉察使等等巡狩天下,所以才能見識賢與不肖,甄別出真正的人才!”

“沒錯,你說對了。這次我回京,源丞相雖則向我推薦了一些人,但源丞相在外任上的機會很少,這十幾個有些是京官,有些是他在各種上疏中甄別出來的,真正如何不得而知,能否為我所用更不得而知。宇文融就形同一本大唐所有外任官的花名冊,你說如果他就此埋沒嶺南,豈不是可惜至極?所以,我讓你過去,一時告訴他妻兒的情況,二是以便於照拂,三則是,希望他將來能夠把那些尚未來得及舉薦任用的人,整理出名單告訴我。只要我有能力,必不讓人埋沒了!”

直到這時候,赤畢方才明白杜士儀托付自己的事情有多麽重要。他立時換成了正襟危坐的姿勢,深深低下了頭道:“郎主苦心,我明白了,必然不負所托!”

過潼關,經蒲州、晉州而抵達太原府時,天氣已經日漸寒冷了起來。一路疾馳,杜士儀都是裹緊大氅頂風而行,到了太原自然少不得宿一晚。盡管他並不想去打擾晉陽令李憕,但許是城門守卒核查過所時留心,抑或是李憕一直在留心他的歸程,因而他一住下便有人持帖來見,卻不是李憕邀約他到晉陽縣廨,而是定下了李憕過來拜訪的時間。果然,眼看快要到宵禁時分的時候,李憕只帶了兩個隨從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