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了卻前事,調令回京

當來自東都的信使千裏迢迢,終於抵達了蘇州的時候,已經是臨近二月末了。盡管張豐並沒有緩和他對於杜士儀勸茶抱持反對的態度,但相比最初的強硬,有幾家佃戶上門求懇說想試一試種茶,他最終不置可否。如此消息傳揚開來,眾人誰不知道吳郡張氏這最後一塊石頭雖則沒被搬開,可也和陸氏一樣,不再是不可攻克的堡壘。因此,這天袁盛借口天使蒞臨見他請了來時,張豐見到杜士儀時,竟稍稍露出了一絲笑容拱手為禮。

“杜侍禦。”

“張郎君安好。”

除夕夜的旖旎過後,杜士儀把柳氏別院中的人全都丟給了袁盛去操心,自己則是挑選了本地的種茶好手,由茶引司出資,讓他們到四鄉願意種茶的農戶中去進行所謂的技術指導。得了工錢,杜士儀又承諾讓商戶優先收他們的茶,這些熟練的老茶戶自然也樂得跑這種公差,一時間,一股轟轟烈烈的種茶風從蘇州蔓延到了鄰近各州縣,以至於袁盛這個蘇州刺史短短十數日內就接到了鄰州好幾位刺史的信,忙得不可開交。

而今,袁盛終於可以大大松了一口氣。當事人都到齊了,那來自東都的特使李靜忠客客氣氣地對眾人拱了拱手,尤其是對杜士儀露出了一個善意的笑容,這才沉聲說道:“陛下有命,柳氏子所行之事喪心病狂駭人聽聞,本應繩之以法以儆效尤,然則柳氏關中豪族,聯姻帝室,今後宮柳氏,出永穆公主及延王,不得不稍存體面。今命卑官前來,賜死柳氏子,以安諸卿之心。”

此話一出,在場的袁盛見杜士儀和張豐面色各異,前者仿佛已經預料到了似的,躬身應諾以示答應,而後者卻面露憤懣,顯然不滿意這樣的解決方式。面對這樣的情景,袁盛唯恐張豐又不管不顧地抗爭,以至於傳言到天子耳中,他連忙上前不顧一大把年紀,笑呵呵地抓住了張豐的胳膊。

“陛下仁心,我等無不銘感五內。那柳氏別院是我命人隨同這位內常侍前去,還是……”

“人多眼雜,袁使君隨便挑個人帶我去就行了!”

對方既然這麽說,袁盛對於去看這種殺人的事也興趣不大,當即點頭答應了下來。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對方卻又恭恭敬敬地對杜士儀道:“杜侍禦可否同行?此次雖是陛下有命,但賜死時,總需有禦史台中人在場。”

李隆基的非刑殺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尤其是動輒杖責甚至於杖斃屢見不鮮,很少有禦史台的禦史出面抗辯封還,倒是大理寺有過一位強項的大理寺卿李朝隱勸過,杜士儀為了姜皎封還過一次,因而這一回他本沒有什麽旁觀的興致。但既然此刻李靜忠特意請他同行,他也就沒有拒絕,答應之後等到李靜忠先行拱手出了門去,他轉過頭時見張豐面色鐵青地站在那兒,想了想便走上前去。

“張九郎可是覺得,如此措置不合法度?”

“柳氏關中豪族便可為之存體面,那此子罔顧國法悍然殺人,就曾經想過自家名聲?陛下實在是太過姑息了!”張豐憤憤然地丟下這麽一句話,繼而就瞪著杜士儀質問道,“杜侍禦就不覺得此事不合理?”

“當然覺得。”杜士儀見張豐一時露出了更惱怒的表情,便笑了笑說道,“非刑殺人,確實是律法大忌,然而有時候,不得不只看結果,不看形式。那我不在東都,焉知柳氏名聲就真的分毫無損?教出了這麽一個不肖子弟,他們怎麽可能不承擔一丁點後果?”

當和李靜忠來到了柳氏別院的時候,杜士儀眼前仿佛還能浮現出張豐那張不以為然的惱火面孔。對於這位大唐憤青,他並不反感,反而覺得此人有什麽說什麽,真切得仿佛是一塊官場白玉,怪不得連身為父親的張齊丘,也沒辦法保護這麽一個慷慨激昂的兒子。至於他,只要柳惜明死了,柳婕妤柳齊物能夠一蹶不振,其他的他根本不在乎!

“杜侍禦,惠妃讓我捎一句話給你。”一路上前呼後擁沒法說話,李靜忠直到進了柳氏別院,閑雜人等都避得遠遠的,方才找到了搭訕的機會。見杜士儀果然腳下一滯,側頭看了過來,他就含笑說道,“杜侍禦在外一晃便將近兩年,也該回京了。再上一步,無論是禦史台的侍禦史,亦或是六部郎官,杜侍禦盡可勝任。到時候再磨礪一兩任,中書舍人指日可待!”

放眼大唐入過政事堂的宰相,幾乎無一例外都在中書舍人這個樞要位置上呆過,這已經成了拜相道路上一塊幾乎是必經的踏腳石了。因而,杜士儀不得不暗自感慨武惠妃給出的這個籌碼不可謂不重。

然而,他更知道,李隆基此人對於女人幹政自始至終便心存提防,否則也不會在唐隆政變的時候第一時間殺了上官婉兒,斷絕了太平公主一條臂膀,而後又在角力大獲全勝後賜死了太平公主。就連身為結發夫妻,一度在寒微時共同謀劃對付危局的王皇後,也在不得他歡心後立時處死。在其盛年之際,倘若武惠妃真的幹政,這位天子真的會顧惜情分?所以說,武惠妃許諾的東西,其實只是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