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恩威並濟

狼狽回城,之後又是一天兩夜的煎熬,趙冠生看上去已經頗有幾分憔悴,就連雙眼也完全凹陷了下去。盡管杜士儀以他的家小威脅,但他回城之初,也不是沒有動過立刻溜之大吉的念頭,可夥計和從者在茶行之外發現的某種動向,讓他徹底打消了這個不切實際的盤算,死心塌地地計算起如何把自己那些盟友帶進雅州都督府的事情來。

然而,他並沒有思考太久,前往葉家寨收茶的那幾家外地商人,在雅州茶市一下子掀起了不小的波瀾,甚至還有人上門質問他究竟怎麽回事。索性破罐子破摔的他直截了當把之前一日的經過說了,果然盟友們一時大多面如死灰。

強龍不壓地頭蛇,這話並不是所有時候都管用,尤其是朝廷在強勢推行茶引司的當口,他們能夠做的也就是背後那點鬼祟小勾當。當這種動作落入別人眼裏的時候,那就代表著大禍臨頭。

也正因為如此,今天隨著趙冠生前來雅州都督府的,足足還有另外四家的商人。他們都是盤踞在雅州當地的茶商,沒有太多對外的渠道,往常甚至還曾經給那些大茶商跑腿收茶,賺取中間的利潤,至多也就是在劍南道境內做做生意。所以,茶引一出,他們只覺得利潤被壓縮得薄之又薄,一時只能鋌而走險。至於這數年之間茶葉飛漲所得的利潤,早就被他們選擇性地忽略了。

剛剛在此斟茶遞水的侍童,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被人叫了離去,他們竟是被枯晾在這兒。盡管每個人心裏都已經做好了被威嚇被訛詐的準備,可這種猶如待宰羔羊一般等死的感覺著實不那麽好受。於是,耐著性子等了又等,年紀最大的一個老茶商終於有些忍不住了。

“怎麽還沒有動靜?”

“那位杜侍禦究竟打算拿我們怎樣!”

另一個中年茶商也盯著趙冠生問了一句。至於後者,這會兒面對別人猶如利箭一般刺向自己的目光,卻是同樣沒好氣地冷笑道:“你們問我,我去問誰?大家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我還得罪過那位杜侍禦,你們要忍不住就走吧!”

話雖如此說,其余四個人卻沒有一個敢走,頂多只能在心裏嘀咕一二而已。等到他們枯坐得腰腿都漸漸發麻了,這才聽到外間傳來了有人說話的聲音。隱約分辨出仿佛有人稱杜侍禦,趙冠生趕緊站起身挺直了腰,其余人自也全都學了他。果然,不消一會兒,他們就只看到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緩步進屋,身後還跟著那個之前他們才見過的侍童。

“讓各位久等了。”

杜士儀這隨口一句話,趙冠生等人慌忙點頭哈腰地謙遜,有的說不敢,有的說杜侍禦公務繁忙,直到杜士儀在中央主位上坐定,方才有人經不住剛剛長時間的煎熬,小心翼翼地問道:“杜侍禦奉旨主持茶引司的事務,此次到雅州來……”

不等此人把話說完,杜士儀便打斷了他的試探:“趙郎沒有把之前的事告訴你們?”

這突如其來的反問讓屋子裏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足足好一會兒,趙冠生才用有些艱難的口氣說道:“回稟杜侍禦,某已經……已經對他們說了。”

“既然說了,各位還裝作不知道,是不是有些想當然了?”杜士儀放下手邊剛剛陳寶兒遞過來的茶盞,見人已經默不做聲地退到角落,手中攏紙成卷,右手握筆,分明已經開始奮筆疾書地記錄,他就啪的一下放下了那刑窯茶盞,冷冰冰地說道,“越過茶引司,不請茶引茶由,擅自與鄉民買茶,更詆毀官府,若是我要追究,各位自己知道這是個什麽罪名!”

這一番呵斥,將杜士儀的年輕氣盛顯露無疑,一時間下頭五張臉表情雖各自不一,心情卻大體差不多。而沒有給他們辯解的機會,杜士儀便淡淡地說道:“茶價上漲,各位利潤年年攀升,對種茶的農人卻一再盤剝,反過來卻反而想逃了官府所征,這放到哪裏都說不過去!各位不妨捫心自問,倘若茶引司包攬收茶之事,日後各位若要收茶,全都一定要從官府手中加價收買,此事何如?”

這是之前朝中有禦史打探到北地販茶之利的情形之後,曾經上奏朝廷時提到過的條陳,在民間雖少有人知,但這種奏疏想也知道是很可能存在過的。一時間,趙冠生等人登時面如土色,心裏誰都清楚,這比起眼下的先買茶引,後買茶去銷售,還要被克扣得更多!

於是,眾人彼此對視了一眼,誰都沒吭聲。最終,還是趙冠生不無苦澀地說道:“然則我等此前一時貪念,巴蜀茶會又實在是巨頭眾多,沒有我們的容身之地。倘若各地市場均為茶會壟斷,我們買了茶引之後的成本,足以高得讓我們沒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