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白刃戰

杜士儀不在成都,盡管說是主簿桂無咎官職最高,但精通吏務,為人又精幹的縣尉武志明,方才是真正的主事者。他知道杜士儀特意把生性圓滑狡黠的縣丞於陵則帶上,而留下本性比較老實的桂無咎,是因為給自己少掣肘,因而做起事來分外賣力。

即便整個縣廨的官員少了一多半,他愣是把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條。除此之外,杜士儀留下了兩個從者來回傳信並供他差遣,種種消息源源不斷地傳了給他,這也讓他更加敬服。

誰人能夠初到蜀郡不過半年,就能保持這般暢通的消息渠道?

這天恰是崔澹來訪,好容易應付完了這位字字句句都在探問杜士儀歸期的崔氏家主,武志明正親自把人送到縣廨之外,就只見一騎人飛也似地停在縣廨門口,來不及跳下馬便嚷嚷道:“武少府,又是兩撥逃戶在城門口被攔住,如今都已經送去了益州大都督府,恐怕範使君立時就要派人來責問了!”

聽到這個消息,武志明只覺得腦際轟然一聲。杜士儀臨走之前就特意吩咐過他,進出城門的過所一定能夠要嚴加勘察,不能有半點馬虎,需得嚴防死守有人徇私,所以,不管怎麽忙,他都一定會親自審核所有過所信息。尤其是涉及到那些無田浮戶的更是謹慎得無以復加。

而且,近些日子杜士儀安撫四境的消息在城內廣泛傳播,此前流言是子虛烏有,這樣一個消息應該已經深入人心,那怎麽會在這種時候突然再次出事?

“該死,真該死!”

見武志明惱火地罵了一聲,崔澹也不禁眉頭大皺。他對於範承明這個益州長史說不上好感惡感,可相對於給自家提供了真正的便利和實惠的杜士儀,這位雖則官高數級,但巴結不上等於白搭。可不喜歡不代表不重視,聽到範承明在杜士儀不在成都城內的時候突然又出了一招,他連忙開口說道:“可要立時通知杜明府回來?”

“這是自然。”

武志明可毫無把握能夠扛得住範承明這樣的高官,此刻立時連連點頭,可等他剛剛要吩咐那從者立時出城去,就只見到縣廨門前橫街處,十幾騎人飛也似地馳來,到了門前也不下馬,而是呵斥一聲,竟是將縣廨團團圍了起來。面對這樣聞所未聞的架勢,不但武志明臉色鐵青,就連崔澹也嚇了一跳。老頭兒本能地往武志明背後閃了閃,這才低聲嘀咕道:“怎麽回事?這可是成都縣廨,還有沒有王法了!”

同樣震驚的武志明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上前一步道:“竟敢縱兵圍成都縣廨,爾等意欲何為?”

然而,面對他聲色俱厲的喝問,一眾兵卒卻絲毫沒有懼色,為首的軍官更是縱馬上前一步,虛揮馬鞭喝道:“奉益州長史張使君命,看住成都縣廨,不容可疑人等進出!範使君言說,前時已經有過一次客戶冒名過所試圖攜家帶口逃亡,此番竟然又有,而且不單單是冒名,而是假造過所公函,罪猶重也!範使君疑成都縣廨中有人與這些人犯串通,故而方有此令!”

說到這裏,他看也不看面色鐵青的武志明,又沉聲說道:“杜明府既是不在,奉範使君命,請成都縣廨留守的二位少府前去大都督府,範使君要當面詰問!”

事到如今,武志明當然知道範承明這是借故發難。縣廨之中除卻差役皂隸,並無護軍,但益州大都督府卻不一樣,內中是有這等配備的。如今範承明分明是已經打算撕破了臉,若是他或者桂無咎被栽贓一個偽造過所,轉眼間杜士儀就會孤立無援!最糟糕的是消息還送不出去……不,就算杜士儀別有消息渠道,趕回來也未必來得及。之前那位郭禦史如今也不在,放眼整個劍南道,還有誰能制衡範承明?

當桂無咎得到消息匆匆出來的時候,臉色恰是和武志明一樣難看。他比武志明年輕,官場經驗也更少些,至今還不曾當過正印官。這會兒見那軍官倨傲,明經出仕的他在心裏暗罵連連,繼而就打起精神對武志明說:“去就去,我們須不曾做過虧心事!”

當武志明和桂無咎匆匆來到益州大都督府的時候,這才發現大都督府內赫然一片劍拔弩張的態勢。本就覺得形勢嚴峻的武志明頓時更加倒吸一口涼氣,奈何進進出出的人根本不理會他們,直接把他們晾在了白地。直到一個他們看到過常常出入成都縣廨的年輕官員快步走了過來,兩人才露出了幾分期冀的表情。

杜士儀能夠放心離開成都,一來是因為四境鄉村的安撫比城內更加重要,二來是因為縣廨有武志明,而大都督府內有韋禮在。此時此刻,韋禮絲毫沒在乎那些投到自己身上的紮眼目光,淡淡地說道:“城西有十戶百姓聯名告狀,他們原本是實戶居人,而非客戶,但之前官府在宇文戶部的催促下必須括出客戶來頂差,所以硬是把他們給括成了客戶重新登籍,又逼著他們額外繳納地稅和戶稅,以至於一戶人家的家長氣病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