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深謀遠慮話江南

初唐時期,高門大戶的女子出門時,為了隔絕別人的窺視,還常常戴著帷帽和冪離。但如今去大唐開國須臾已過去將近百年,尤其是武後主政,韋後上官婉兒太平公主等一個個性格各異的女人在政壇上大放光輝,因而女子在外拋頭露面不足為奇,帷帽冪離等物更是幾乎被人遺忘了。尤其那種長達腳面的冪離,除了那些積古的老人家,其余人根本沒有瞧見過。

正因為如此,當那些不明就裏的人發現雲山茶行那位被推出來的慧娘子,頭戴黑色的冪離,那真面目完全令人無法窺視,其侍女竟也是同樣裝扮的時候,全都覺得又神秘又好奇。可打過交道之後,那種神秘感就變成了凝重感,尤其是實地勘察建池地點,計算工程量、工期以及工錢耗費種種,用那種悅耳中帶著幾分沙啞的嗓音說出來,眾人不得不給予重視。

官府作為募集資金的主導,可在建池修渠的過程中,卻並不實際參與,而是把實際操作權下放給出資人代表,這種新奇的模式是從前不曾有過的,而主持攬總的人,是一個看上去年紀不大的女子,這更是稀罕事。至於這女子仿佛精通算學,眼光犀利,一時再沒有人質疑她是否雲山茶行的東主了。

見那位慧娘子正在對崔澹和李天繹解說這第一批資金投入的一千貫如何分派,羅德便對吳家家主吳琦低聲說道:“崔澹和李天繹推出了這麽一個人,起先我還以為是那位明公授意,可讓人查訪下來,這才知道這雲山茶行不顯山不露水,但數年之間幾乎占了蜀茶貿易的三分之一還不止,兩京佛寺道觀所用的茶,更幾乎給他們壟斷了,據說,還有往東北送去的茶葉。”

羅德去查了,吳琦又怎會沒有查。若非如此,他又不是阿貓阿狗,即便捐出了一千貫錢,可杜士儀又沒來,他用得著親自到這裏陪人?如此一個龐然大物卻窩在蜀中,若非此次突然顯露出來,而且收起茶來再不像往年那樣悄無聲息,赫然是茶市第一家,算算那龐大的財富和背後可能存在的勢力,甚至連杜士儀都仿佛心知肚明另給三分薄面,他何必做那惡人?

“春耕時節,民夫本就召集不易。那些無地,佃租別人土地耕種的人還好說,但也有丟下自己的土地應召而來的人,因此,工錢定在一個月一千五百文並不算高,畢竟,這是最繁重的體力活。”王容見幾個各家薦來的帳房對工錢有異議,便如此解釋了幾句,待見有人還想說話,她便又淡淡地迸出了又一句話。

“而杜明府此前已經說了,七千余貫看似不少,然則真正動工,卻難免仍有這樣那樣的不足或缺口,因而,官府此前官收那八百余畝茶園的茶葉,而後又抵給我家茶行所得的收益,也會視情形貼補進來。所以,各位不用一味省儉,以至於苛待了民夫。”

崔澹這才嘿然一笑,對李天繹說道:“看到了?這才是真正的大手筆,咱們看似是出了一千貫,可人家卻是一口氣把官府從那八百畝茶園收的茶葉給包圓了,聽我家大郎說,直接就高出了三成!憑著那一層溢價,杜明府如今辦事自然活絡了許多。可算一算那雲山茶行的手筆,可就不是小數目了。李老弟,你好本事啊,剛剛出掌李家,就能夠靠上如此硬實的靠山!”

李天繹幹笑一聲,卻總不能說他根本就只見過白掌櫃,這位神秘的慧娘子,其實此前也只是聽說過人,根本就不曾見過?當著崔澹的面,他不會捅破這一層窗戶紙,含含糊糊蒙混了過去。等到王容把幾個各家帳房所經管的一方面都給分派好了,更令白掌櫃居中監管,又往自己這邊走了過來,他方才連忙迎了上去。

“慧娘子……”

“李公,崔翁。”王容頷首為禮後,見兩人無不對厚厚冪離之後的她體現出某種程度的好奇,她便欣然說道,“如今這番分派卻也已經差不多了,不知道李公和崔翁可有閑暇與我一賞錦城散花樓?”

這樣的邀約若出自其他女子,即便兩人早已過了獵艷的年紀,必然會自鳴得意,可此刻更多的卻是受寵若驚。尤其李天繹自從奪回家主之位後,漸漸得知由於李天絡的敗家,家中不少產業都抵押了給人,其中有一大筆就是落在了雲山茶行手中,他是恨不得立時去找那白掌櫃繼續敘談此前的木棉之事,奈何人家突然就避而不見了。此刻他想都不想就答應了下來,而崔澹見他如此態度,本就性子猴急的他自然不會落於人後。

而他們這三撥人一走,羅德和吳琦對視一眼,心中失落的同時,羅德不得不強笑道:“我這就去見範使君,不知道吳兄……”

吳琦也知道自己錯過了此前的最好機會,如今若是再硬著頭皮一條道走到黑,那就有些愚蠢了。於是,他打定主意兩不沾惹,打了個哈哈就說道:“我就不敢去叨擾範使君了。過幾日我得遠道走一趟山東,家中情形,還請羅兄多多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