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奴薄命,郎無情

當赤畢一面聽,一面親自一一筆錄之後,發現此前在四處維持秩序的隊正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自己身側,仿佛剛剛聽到了這些隱情,對方的面色極其難看。他一下子認出此人便是當初杜士儀初到成都時,在城門遇到主動引路的那個年輕人。而據杜士儀後來提到,人仿佛便是來過縣廨好幾次的楊七郎的弟弟,他便暫時停下筆,和氣地說道:“楊郎君,我家明公正在那兒等著聽事情始末。你既然抽得出空,去那兒稟報一聲如何?”

楊釗不想人家還認得自己,有些尷尬地一笑之後就答應了下來。等他匆匆來到杜士儀跟前,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就只見後方一個老者在隨從的簇擁下施施然走了上來,用不失威嚴的口吻問道:“這正旦佳節,到底出了什麽事,竟然引得這許多人圍觀?”

拖到此時方才下來,還問發生了什麽事?

杜士儀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對範承明的裝腔作勢極其不齒,當即不卑不亢地說道:“範使君還請稍候,我也是剛剛令人去查問。”

他和顏悅色地對楊釗點了點頭,這才說道:“這是益州長史範使君。事發之後,你處置得很妥當,既防止人破壞了現場,又令有可能涉事的人不能擅自離開。剛剛究竟是怎麽回事,你來向範使君稟報。”

向範承明行過禮後,楊釗連忙謙遜道:“本是我職責之內的事,當不起明公稱贊。我剛剛從明公那從者之處回來,見他甄別目擊者,又親自謄錄口供,那才是一絲不苟。對了,那位大兄讓我稟告明公……”

一五一十將事情原委訴說了之後,他見杜士儀眉頭緊鎖,而範承明則是似笑非笑一臉的高深莫測,自己就身為外鄉遷來人士的他,哪裏會不知道這其中角力的奧妙?奈何河內楊氏近些年來就沒有出過什麽高官顯宦,而他又是旁支的旁支,還攤上了張昌宗和張易之兩個舅舅,父親都受牽連丟官去職,險些流配,可說是家門已經寒微至極。於是,他只能假作沒察覺到其中奧妙,說完了就站在那裏再不吭聲。

“茲事體大,範使君可有什麽明示?”

範承明在上頭居高臨下看得清清楚楚,又已經讓從者來打探了事情原委。盡管並未如赤畢這樣找到熟識那婦人的,卻也有人聽到那婦人恍恍惚惚一番言辭,因而約摸能夠察覺到一星半點。如今楊釗一說,他更是了然,暗自稱許羅德這一次總算是做事聰明的同時,他哪裏會讓自己沾惹上這一趟渾水,微微一點頭便淡淡地說道:“你這成都令上任以來深得民心,這案子想必不在話下,我就不多加置喙了。時候不早,我先回益州大都督府了。”

“範使君慢走。”

眼見得範承明帶著一行從者揚長而去,杜士儀方才轉頭看著楊釗道:“聽你兄長說,你任隊正只是臨時頂替別人?”

盡管河內楊氏零零落落幾乎沒有高官在朝,但低品官階的外官卻有不少,更何況如今的士人大多不屑卒伍,更不要說只是區區連品級都沒有的隊正。因此,楊釗不禁有些赧顏,本打算隨便找個由頭糊弄過去,可想到之前楊銛在自己面前抱怨說玉奴要拜杜士儀為師學琵琶的事,又想起街頭巷尾的傳聞,他斟酌了好一會兒,最終決定索性說實話。

“明公聽了別笑話我。我不是自告奮勇的頂替,那位隊正剛好也姓楊。他嫌棄隊正之職沒多少錢進項,一直都在外頭跟著人行商,收入頗豐。所以,他不但慷慨地把俸錢全都給了我,還每個月額外貼補我三貫錢。我爺娘早死,來蜀中是幫族叔的忙,能額外再賺一份,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這種事並不算稀奇,兼且杜士儀又不是折沖府果毅,哪會去管這樣的冒替,不過隨口一問。既知道楊釗家境,心中一動的他也就頷首示意其去看看赤畢那邊情形如何,再維持維持四周秩序。好在不一會兒,適才赤畢派出去的從者就已經帶了一個大夫氣喘籲籲地趕了回來。

那大夫須發已經白了大半,到了之後卻根本來不及歇口氣就被赤畢立時拖著上去救治傷者,而他卻也著實不含糊,幾針下去,杜士儀就看到地上婦人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而等到杜士儀上前時,那婦人竟是艱難睜開眼睛,眼神恍惚無神,嘴裏依稀能聽到在念叨著什麽。

“醒過來就有三分可為了!”老大夫是成都城有名專治跌打損傷的老手了,這會兒見人醒了,他那老鼠胡子似的胡須樂得翹了翹,隨即便得意洋洋地說,“我早就說過,不用著急,老朽三針下去管保讓人蘇醒。”

“人是救醒了,那這婦人顱腦可還有淤血內傷?可還需要進一步針灸,抑或是另外開湯藥?今次之後,可會留下後遺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