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眾所矚目杜十九

同樣是大過年的,益州大都督府中卻是顯得有些冷清。這倒不是因為大都督府中人少,事實上,若是按照編制人人皆滿,整個大都督府上下的屬官加在一塊,足足有二十一人。現如今的空額也只有一位司馬和一位參軍事而已,至於底下的胥吏和差役,遠遠比整個成都縣廨多上一倍都不止。可這大過年的時節,範承明卻不像杜士儀那樣親民,這也使得上上下下的人背地裏很有些怨言,自然沒有什麽喜慶氣氛。

範承明此來成都,帶了尚未應試科場的幼子範徹。他膝下三子,這個兒子是老妻晚年所出,一直視若珍寶,盡管頗有些才名,但因為此來益州關乎張說的部署,不知道要多久,他放心不下年方十八的幼子在家被婦人偏寵壞了,幹脆就把人捎帶了出來。此時此刻,他在書齋一遍又一遍地看著張說的信,面色很是有些陰霾。偏偏這時候,範徹還沉不住氣開口煩他。

“阿爺,那杜十九在成都縣廨發放賞錢,聽說下頭屬官處也都辦了豐厚的年禮,他如此籠絡人心,你就不參奏他一本?”見父親只看著手中的信不吭聲,範徹不禁提高了聲音,“阿爺,你上任也有兩個月了,可外頭百姓只知道杜十九,有幾個人記得你這真正的劍南道之主?這杜十九這麽久也只來拜見過阿爺你一次,甚至過年也只是派人送了年禮,其他時候連面都不露,他分明是沒把你放在眼裏……”

“夠了!”

範承明心煩意亂地丟下手中書信,一口喝止了兒子。見其很不服氣地坐下了,他方才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就為了這麽一丁點事,我一個堂堂益州長史去告麾下一個縣令的刁狀,你以為你阿爺就這麽閑?杜十九區區一個成都令何足為懼,如今在朝中呼風喚雨隱隱已經成了氣候的宇文融,那才是心腹大患!

此次聖人定下了明年封禪泰山,舉薦他的源相國竭力反對,由此和張相國起了嫌隙,而他卻活絡得很,不但沒出言反駁,而且還攬下了一應度支事宜,現如今朝中人稱呼他什麽?宇文戶部!都說他不日即將升遷戶部侍郎?這可是比禦史中丞更上了一個台階,以這樣的步伐,他入主政事堂只是時間問題!”

訕訕地坐下來之後,範徹忍不住嘟囔道:“那杜十九不是和宇文融相交不錯?即便為了張相國,阿爺也不能眼看他繼續呼風喚雨下去。短短幾個月,不過是靠著一樁案子,他在成都竟是已經紮下了根基。”

一說到這個,範承明對李天絡便生出了一股難言的厭惡。要不是羅德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保證,李家和客戶爭地的案子是絕對合理合法,可以據此將居人和客戶的矛盾上奏朝廷,然後對提出這一政策的宇文融窮追猛打,他又怎麽會輕易一上任就拋頭露面去張家村旁聽?結果預先目的沒達成,卻看到杜士儀大出風頭,讓那些客戶感激涕零的同時,又捐了錢來興修水利,最後他暫時袖手旁觀以靜制動的同時,卻又不防李家突然易主!

“你不用多說了。我帶你來成都,不是為了要你關心成都乃至益州的政務,是要你好好讀書!從明天開始,每天寫一千個大字,晚間入睡前,我要親自考較你的功課!沒事少往外頭跑,杜十九的事,我自有計較!下去吧!”

把志大才疏的幼子給趕了下去,範承明這才背著手在屋子裏來來回回踱著步子。

相比地少人多的關中和河洛,整個劍南道都算是寬鄉,但益州不同,成都也不同。益州乃至於成都人口稠密,已經沒了可以授給客戶的田土,而按照宇文融之前的制令,讓客戶重新登記戶籍,並蠲免賦役五年,違者則遠戍。這轟轟烈烈的括戶固然括出了八十萬人口,可五年之後這些人就要承擔沉重的租庸調,那時候必定又是逃戶的高峰期!

也就是說,宇文融的風光頂多不過這五年而已,可是,照宇文融如今的上升勢頭,誰能等五年?等其真正入了政事堂,再想要對付他,那就晚了!

關中河洛重地,不能出亂子,至於其他的地方則有的太過遙遠,有的是軍事重鎮,只有在富庶安寧著稱的蜀中,把這一重矛盾和黑幕揭出來,方才能夠一錘定音,可誰能想到杜士儀第一次出為外官,竟然手法頗為老到!

想著想著,範承明就揚聲叫道:“來人!”

應聲而來的從者深深躬身道:“使君有何吩咐?”

“明日一早,去羅家和吳家知會一聲。”躊躇片刻,範承明又接著說道,“明日正旦,成都令來拜會時,我會邀他同登散花樓。”

杜士儀和宇文融就算有些私交,利害當前,想必也會有所取舍,他不妨借此試探試探他的真實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