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翻臉

玉真公主別院那一場文人雅士雲集的盛會,杜士儀將王容送到之後一經得知,只讓霍清給玉真公主帶了個信,絲毫沒有露頭的意思。

今日的飲宴並不是安排在他四年前來過的那形同高山流水的山泉之下,而是在另一面,因而他索性就站在山泉下方的石欄杆旁,耳聽那潺潺水聲,眼見那清澈山泉流入眼前的小石潭中,再見內中小魚嬉戲,明媚的日光下透潭底,讓潭水更顯聲色,盡管剛剛佳人在側卻不得訴衷腸,但他的心卻寧靜了下來。

“潭中魚可百許頭,皆若空遊無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動;俶爾遠逝,往來翕忽,似與遊者相樂……”

“杜十九郎如今不願作詩,竟然做起文來了?適才還有人提到你的才名,若我說你就在此,恐怕邀戰者定要不計其數。”

聽到身後那戲謔之聲,杜士儀回頭一看,見是玉真公主今日也不著道裝,赫然一身男裝打扮,看上去別顯幾分英氣,他冷不丁想起了兩人在這兒初次相見的情景,當即笑道:“剛剛我之所吟,拾人牙慧,不值一提。至於邀戰,文無第一,這口氣沒什麽好爭的。今日我來,一則是金仙觀主托我護送玉曜娘子來此談心,順便探望探望玉真觀主……”

“原來我只是順便?”

見玉真公主眉頭一蹙,那微嗔帶惱的樣子分外嫵媚,杜士儀便輕咳一聲道:“王鈞之案,我已經稟告過金仙觀主,也想對玉真觀主再知會一聲。”

聽完那一番和杜士儀對金仙公主所言差不多的解說,玉真公主卻在沉默良久之後,極其突兀地說道:“既然知道張嘉貞不幹不凈,緣何不趁著這個機會將他也一塊拉下馬來,反而要舍近求遠去對付王守一?須知張嘉貞先逐王郎,又屢次險你於險境,如此良機若是錯過,那就沒有下一次了!”

一口氣說到這裏,玉真公主仿佛難泄心頭郁憤,來到那小石潭邊,見內中魚兒一動不動,她突然一把扯下腰中玉佩,就此奮力擲入潭中,隨即才頭也不回地說道:“而且你若要發動,我這裏還有更好的證據,張嘉貞之弟張嘉祐當初在忻州任刺史期間有貪贓之舉。阿兄最恨貪贓,只要此事一發,張嘉貞便再無翻身之機!”

杜士儀沒想到玉真公主看似悠遊自樂,背地裏卻查到了這種事,他不禁大吃一驚。這時候,玉真公主已經轉過身來,見他臉上滿是愕然,便有意笑道:“怎麽,很意外?得罪誰也不要得罪女人,他張嘉貞剛愎自用不把別人放在眼裏也就罷了,偏偏一害王郎,二又一再把你當成眼中釘,自身卻又不幹凈,這個宰相還有何力服眾?”

“觀主所謀深遠,但眼下火候還不到。”把當初勸解宇文融的話拿來再次勸慰了一番玉真公主,杜士儀見她仍然是面帶寒霜,顯見並不願意放棄,他便無奈地低聲說道,“姚相國亦愛財納賄,然則當初當政之時,聖人從未動搖其位;如今張相國雖遠不如姚相國才幹,可情不同而理同。有些事聖人能容忍,有些事聖人不能容忍。所以,還請觀主暫忍一時之氣,此事就交給我。”

“唔……”玉真公主揚起那張不染風霜的臉,盯著杜士儀看了好一會兒,她方才輕輕籲了一口氣道,“好,我姑且就聽你的!可要是聽不到好消息,下次可就沒那麽便宜了!”

杜士儀悄然而來,飄然而去,並未驚動別院中的其他人。縱使霍清,在前頭代替玉真公主主持了好一會兒詩會,等主人回來,她見剛剛顯得有些意興闌珊的眾人重新打起了精神,紛紛拿出了絞盡腦汁想出來的佳詞美句,跪坐在玉真公主身側的她便低聲問道:“貴主,杜十九郎這就走了?”

“走了……”玉真公主懶洋洋地嘆了一口氣,擡起頭來眯著眼睛看了一眼那漸漸偏西的日頭,這才憮然嘆道,“他是心志極堅的人,我和阿姊能做的也就是錦上添花罷了……也不知道是哪家女郎,方才能配得上他!”

宇文融素來雷厲風行,轉押了那兩個行刑人之後,立時嚴加訊問。拷訊之一輪,就問出了得人銀錢三十貫,令王鈞速死的消息,甚至連此前杖責王鈞時,將杖殺說成杖刑流配,卻在宣制書之前塞了王鈞之口的事實也供認不諱。當這一事實稟告了李隆基之後,天子果然大怒,令繼續徹查。消息傳入中書省時,盡管張嘉貞經苗延嗣一再擔保,做事的人已經再也找不到,而且沒有物證,他也忍不住如坐針氈。

上有張說源乾曜,下頭還有杜士儀宇文融這等虎視眈眈的低品官員,最近真是諸事不順!

“相國,相國……”

一個令史飛一般地沖進了張嘉貞的直房,來不及喘一口氣就氣急敗壞地說道:“宇文融徑直去了王駙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