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大難來時不離棄

天水姜氏歷經千余年經久不衰,至唐亦為名門望族。姜皎祖父郕國公姜行本陪葬昭陵,本非長房嫡脈的姜皎最初不過尚衣奉禦,卻因為和尚在藩邸的李隆基一見如故,因而李隆基即位之後便一再加官,又因除竇懷貞有功,於是更加寵遇。

一次又一次的際遇,讓姜家門庭顯赫,阿諛奉承者趨之若鶩。尤其是姜皎之弟姜晦從禦史中丞轉吏部侍郎掌握銓選大權之後,姜宅門檻都幾乎被人踏破了。這些年雖則稍遜,可姜晦這宗正卿畢竟仍屬高官。

然而,短短兩三天之內,曾經門庭若市的姜家卻變成了別人避如蛇蠍的地方。為了能夠找到替姜皎說情的人,姜度這個當兒子的固然四處奔走,姜晦作為弟弟,更知道什麽是皮之不存毛將安附焉,幾乎把所有想得到的人都拜訪遍了。余者如李林甫這樣的晚輩子侄,劉承祖這樣素來相善的官員,自也設法四方求助。

可是,那些曾經笑臉相迎的人如今多半都緊緊關上了門,少數肯開門迎客的也都愁眉苦臉表示無可設法,寥寥幾個答應幫忙的,卻都提出應該去說動如今官居侍中貴為宰相的源乾曜。

“源乾曜那個老狐狸,虧得阿兄從前不遺余力地舉薦他!”

姜晦咬牙切齒地突出了這麽一句話,外頭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跟著一個從者竟是不顧規矩直奔了進來,徑直跪坐在姜晦和姜度面前,氣喘籲籲地說道:“宮中透出消息了,說是定了郎主……定了郎主杖刑流配嶺南。”

此話一出,姜晦就感覺到渾身力氣仿佛一下子抽幹了一般,竟是癱坐在地一句話都說不出口。還是姜度猛然間提起精神,上前一把撈起那從者的領子,聲色俱厲地質問道:“就沒有一個人替阿爺說一句公道話?”

“沒……”那從者只來得及說出一個字,見姜度的眸子仿佛要擇人而噬,他想起自己聽到的那個傳聞,慌忙又開口叫道,“聽說門下省左拾遺杜士儀以依律不合,封還了中書省擬定的制書!”

姜度登時愣住了,他怔怔松開了手,沉默了好一陣子方才嘿然笑道:“好,好!阿爺平日裏舉薦這個舉薦那個,也算結好無數,結果到頭來,他看人還不如我!我與杜十九不過是因為一場事故結下了不解之緣,也沒幫過他多少忙,他卻還知道直言,可那些個朝中大臣,平日裏無數好話,關鍵時刻一個個都躲了沒影,什麽清正剛直,關鍵時刻就沒有一個靠得住的!”

盡管最初萬念俱灰,可聽到這些話,姜晦也不禁打起了精神問道:“那如今結果如何?”

“尚不清楚,我這就再去打探!”

等到那從者慌忙轉身奔了出去,姜晦方才疲憊地對姜度說道:“四郎,九郎還小,我家裏那幾個更是不成器。杜十九郎即便仗義執言,可他官卑職小,恐怕反而激起聖怒,不能指望太多。我這官職是因為阿兄而來,這次必然保不住,可平日裏那些阿諛阿兄,如今卻都想撇清的家夥,我也饒不過他們!你不要再去奔走了,事到如今,聖心如何已經很清楚,不要再作無謂的犧牲……究其根本,阿兄阿嫂都不該涉宮闈事那麽深!”

姜度雖深有同感,可此時再說這些也沒用了,他只能看著叔父對他頷首之後站起身出了屋子。即便知道姜晦歷禦史中丞和吏部侍郎固然有父親相助之故,卻也有相應手段,那些往日承情太多卻不肯相應的,除卻源乾曜這樣的地位動搖不得,其他人叔父必然會讓他們各有報應,可姜度卻只覺得心頭仿佛壓了一塊巨石。枯坐屋內許久,想到母親楊氏禁不起那樣的打擊病倒在床,他忍不住長嘆一聲把頭埋入了雙手之間。

富貴閑人……阿爺要是肯當一個富貴閑人就好了!那樣的話,家中子弟固然不得位居重臣,可等到如今不過牙牙學語的小弟姜慶初長大了,亦或是再等到下一輩,未必沒有躋身朝堂躍居前列的機會!

“郎君,郎君!”渾渾噩噩的姜度在一陣搖晃中驚醒過來,見身側是自己的心腹從者,他不禁惱火地喝道,“又是什麽事?莫非張嘉貞一日都等不起,立時便要對阿爺動手?”

“不是……郎君,聽說杜郎君因為回護郎主,被張相國奏以妄議國事,罷左拾遺,出為衡州司戶參軍。”

“什麽!”

姜度一骨碌爬起身來,待要往外走時,他陡然之間想起自己再也不是聲勢烜赫的楚國公之子,別人再不會看他臉色為他奔走,如今之際更是什麽忙都幫不上,他不禁頹然站住了。把馬球賽的種種托付給崔儉玄,是因為他知道崔儉玄是講義氣的人,倘若他也因為父親而受牽連,崔儉玄決計會照顧他的家人,而且杜士儀也會因此記得舊日情分。誰曾想到,杜士儀比他想象中做的更多,而且還受了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