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一日之內見三絕

和京城長安一樣,東都洛陽多的是古刹名寺。這其中,西臨定鼎門大街北瞰洛水的尚善坊中,那座曾經為唐太宗李世民舊宅的天宮寺,在所有洛陽名寺之中也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名刹,有德僧人往來眾多。

而由於和洛陽宮只一水之隔之故,天宮寺所在的尚善坊不但有太史監崇賢館宗正寺內仆局等等官署,昔日武三思和太平公主皆在此坊有豪宅。時過境遷,當初顯赫一時的這兩人早已化為黃土,現如今兩座豪宅依舊巍峨矗立,主人卻已經換成了薛王李業和岐王李範。

路過這兩座王宅的杜士儀只是掃了一眼那朱漆大門,卻絲毫沒有停留的意思。盡管他對於岐王那種豪爽性子也頗有好感,但如今正在天子磨刀霍霍向諸王的時候,岐王又分明鉆了牛角尖出不來,知己如王維規勸都沒用,更何況是他?而且,今日他來尚善坊,是因為裴旻之邀到天宮寺參加其亡母之祭,因而絲毫不想多事。等到他一行人到了天宮寺前下馬之際,立時便有小沙彌迎了上前。

“可是杜拾遺?”得到了肯定的答復之後,那年不過十四五的小沙彌很是好奇地在杜士儀臉上打量了好一會兒,這才記起了自己的職責,慌忙雙手合十行禮道,“裴將軍正在等候,還請杜拾遺隨我來。”

佛寺道觀,杜士儀今生今世沒少去,畢竟不管是他呆過時間最長的嵩山,還是長安抑或洛陽,風景最好的地方總少不了這兩樣。然而,天宮寺他確實還是第一次來。在門外下馬的時候他就覺得外墻雖有斑駁,卻仍然可見當年威嚴,此刻隨那小沙彌走在寺中大道上,他就更品味出了那一處處建築大開大闔的壯闊來。遙想當年李世民打下東都洛陽之後,就曾經在此居住過,更將這座私宅作為臨時的秦王府號令眾將,他不禁浮想聯翩,直到面前光線陡然黯淡,卻是迎面樓宇遮住了陽光,他方才回過了神。

“裴將軍。”

一身孝衣的裴旻站在小樓前對杜士儀拱了拱手,等到那小沙彌告退離去,他方才解釋道:“此地是先母常常前來禮佛之處,故而她如今去世,寺中主持便答應了在法事期間借出此地供我暫居。”

說到這裏,他突然抱拳對杜士儀深深一揖,見其連忙側身讓過,他便直起腰說道:“這是為了多謝杜拾遺為我牽線搭橋,我依你傳言去見了吳先生,他滿口答應為先母於天宮寺畫壁一面。須知如今吳先生名聲顯赫,洛陽城內宮觀求其為壁畫,往往一年半載都難以開始,此次卻能夠應下我之所請,定是杜拾遺從中美言。”

杜士儀聽到裴旻的意思竟是說吳道子輕而易舉就答應了他的請求,他頓時大為訝異。之前因為漆煙墨,吳道子和自己討價還價,分明不算愉快,過後裴旻所求為亡母作壁畫,這位畫聖卻能這般爽快?張旭自己都說吳道子好名,而且他觀其性子也是無利不起早的,這還真是難得!

“裴將軍言重了,實不相瞞,我和吳公不過泛泛之交,此次相見之時還因為一塊墨,讓吳公有些不快。所幸那時候因草書一絕的張公就在旁邊,因而才能順利道出裴將軍之請,吳公能答應,應是因為裴將軍威名,我卻不敢居功了。”

對吳道子的脾氣杜士儀絲毫把握都沒有,解釋了此節後,就三言兩語把當初因為漆煙墨的紛爭說了出來,末了才苦笑道:“如今去王屋山的信使已經回來,雖則吳公首肯讓他們大為振奮,但吳公所請他們卻有些猶豫,因此墨乃是新制,配方還需得細調,用的人越多,就容易找到那些優劣之處,所以他們希望能多些人給出評點和意見,我就為難了。”

裴旻對吳道子的性格也頗有耳聞,此刻倒不覺得奇怪:“術業有專攻,杜拾遺所用的那兩個墨工,倒有些名匠不求名的風範了。”

又隨口說了幾句閑話,杜士儀想起前幾日那一場馬球賽,想起裴旻在河北一帶為將多年,突然心中一動,遂開口問道:“裴將軍可曾聽說過河北有一個叫做楚沉的虬髯大漢?此人身長七尺,健碩勇武,日前我偶爾去看過一場馬球賽,但只見他所向披靡,手下無一合之敵。”

“嗯?”裴旻聞言微微一愣,輕輕念了兩遍這個名字,這才若有所思地說道,“楚沉這名字我沒有什麽印象,但你所言身長七尺的虬髯大漢,卻有些像十余年前曾經聲震河北的遊俠楚懷沙。此人因為生平最交好的友人全家為豪戶郭氏所害,官府卻袖手不管,一氣之下上門尋仇,據說曾以大鐵錘連破三道門,郭家幾十個家丁在他單劍之下不得近身,最後更是飛劍擊落正堂匾額,駭得那郭家主人翁活活膽裂而死。而他臨走之時,又用此前破門鐵錘將那一戶的外墻轟開了一個大口子。就因為此事,當初在河北定州曾經頗有聲威的郭氏名聲一落千丈,再加上家主死了,子孫爭產不成器,早已經淪落到了三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