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驟貴

“我?”

當杜士儀聽到韋拯所言之事,一時大吃一驚。郭荃為了能夠把此次分配給戶曹的按照簿冊搜檢逃戶以及括田的事情做好,甚至不顧身體加班加點地拼命,他看在眼裏,心裏不無嗟嘆。明知道是飲鴆止渴,但前途就在面前,也難怪郭荃不肯放棄機會。現如今對方眼看是功虧一簣了,卻把此事讓渡給了自己,他著實有些意想不到。

“郭荃進士及第,雖出身寒素,卻也有真才實學,所以我此前讓他掌管功曹,主持萬年縣試,那時候源相國又點了他主持京兆府試。誰知道他在萬年縣試之後,京兆府試之前卻不幸落馬,實則是因為萬年縣試的名次問題被人懷恨在心,遭人暗算的。”

韋拯說到這裏便搖頭嘆了一口氣,面上露出了幾分痛惜:“我知道他不甘心,所以此次宇文融奉旨檢括天下逃戶及田產,我就令他轉了戶曹。聖人如今正憂慮國用不足,因而成果特異者必然會嘉獎,這對他來說也是個難得的機會。誰知道……唉,他舉薦了你,你自己應該知道是為了什麽。”

不比其余縣,萬年縣共有縣尉六人,六曹之間肥瘦優劣相差巨大,這競爭意識自然也非同小可!他對郭荃的善意只是舉手之勞,可對方卻記下了!

杜士儀只覺得心頭沉甸甸的,好一會兒方才輕嘆一聲道:“郭少府的好意,我很感激,只是如今好比他辛辛苦苦鋤地施肥,繼而種好了一棵桃樹,我卻在收獲之際來替他摘桃子,這實在是說不過去。不如請明公告知宇文禦史,郭少府因病暫時無法理事,我暫代其職,等他痊愈之後便再行交割。如今功曹正好清閑,明公不如讓我二人暫時交換一下職司,回頭等他病情若有好轉,立刻調轉過來。”

韋拯頓時愣住了。因為兒子韋禮每每贊杜士儀行事,他從前還有些將信將疑,人真正配屬到了自己手底下,他這才真正見識到了。萬年縣試和京兆府試這兩大燙手山芋,杜士儀都應對得漂漂亮亮,現如今面對送上門來的大好機會,卻還不忘郭荃前人栽樹的功勞。

於是,他笑呵呵捋著胡子,欣然應允道:“好,杜十九郎既然能高風亮節,那就依你。宇文禦史處,我自然會行文告知於他。不過你做此事正是事半功倍,須知宇文禦史從前深得源相國和京兆尹孟公賞識,我京兆韋氏又是他母族。他行事雖急切仔細,可總不會為難於你!我與你修書一封,再與你一道公文,明日你先親自去禦史台見他!”

要說如今長安城中風頭最勁的人,其一是拜相年余以來便大刀闊斧在朝堂說一不二的張嘉貞,其二便是年初上疏,請檢括天下戶口的監察禦史宇文融。如杜士儀名聲雖赫赫,終究一介萬年縣尉,只在萬年縣廨中做官,論權勢和聲勢,自然遠遠不如超拜監察禦史,兼搜括逃戶使和推勾使的宇文融。這天一大早,當他來到朱雀門前驗看過公文,隨即再次踏入了皇城。

禦史台位於承天門街之西,第六橫街之北的第二座官署。然而,和那些坐北朝南的官署不同,禦史台大門朝北開,取的是肅殺就陰之意。杜士儀到門前呈上公文之後,立時就有一個中年掌固上前引他入門。

盡管禦史台滿是威嚴肅穆之氣,但這身在流外的掌固卻是個和氣的圓臉。領著杜士儀從大門進去,他便笑著說道:“禦史台共有三院,一是台院,在其中主事的是侍禦史;二是殿院,其中主事的是殿中侍禦史;三是察院,其中主事的是監察禦史。察院中,有主禮祭、兵察、刑察、吏察等六科,更有十道巡按、館驛使、監察使……”

杜士儀見這掌固不問就自己一一解說,索性便認真傾聽。他並非禦史台中人,對其中這些復雜的門道還真是不甚了然,此刻見其帶著自己徑直往最南邊走,他便問道:“宇文監察不在察院之中辦事?”

“宇文監察如今任著檢括逃戶使和推勾使,因和其他各監察職司不相統屬,所以中丞吩咐,只在最南辟出一個院子曰南院,專給宇文禦史所司辦事。”那掌固說著便回頭看了杜士儀一眼,笑眯眯地說道,“宇文禦史如今巡視各地檢括逃戶,卻是比三院之中任何一位禦史都忙。”

從北門一路進來,杜士儀只覺得禦史台中聲息全無,進進出出的人都板著一張臉,仿佛不是如此不能顯出禦史一職的莊重嚴肅。然而,隨著南院漸近,他就只見進進出出的人員驟然增多,而各種喧嘩和嘈雜也撲面而來,和身後剛剛經過的那些地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等進入院門,來到那坐南朝北的三間倒座房門口,他更是聽到了一個大嗓門的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