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金枝玉葉無福求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這只是後人總結的人生四大喜事之二,但事實上,兩者不但並駕前驅,而且倘若真是金榜題名之後再洞房花燭夜,自然更是風光無限的一刻。去歲登科之後,杜士儀便領命離京,各種提親全都被匯聚到了杜思溫那兒,由這位朱坡京兆公擋了下來,但此刻李隆基金口玉言提出此事,別說杜思溫不在這裏,就是身在此處,那也決計招架不住。

電光火石之間,盡管那封讓羅盈帶去給盧望之的信是否能立刻送到該送的人手中,杜士儀著實一絲把握也沒有。可事到如今,他找不到其他任何可以推搪的理由,因而後退兩步後便下拜說道:“陛下厚愛,臣銘感五內。然則臣自小福薄德淺,十三歲時那一場火險些要了命,後雖得舍妹孝悌之心感動天地,終究是險些夭折。當初司馬宗主逗留嵩山時,曾經也給臣把脈看過面相,他斷言臣命中克貴妻,尤其是成婚越早越是不妙。”

說到這裏,他便大膽地擡了擡頭看向李隆基,見這位太平天子果然沒有料到還有這一層理由,一時滿臉的訝異和嗟嘆,他便誠懇地再次深深俯首道:“臣本駑鈍,虧得師長教導,友人提攜,親長教誨,方才得以微末之身列身陛下駕前。然則尚公主乃是人臣求之不得的榮耀,自當挑選福澤深厚之人,臣父母雙亡,福緣淺薄,不敢企及金枝玉葉。”

要是杜士儀只是一口咬定自己克妻,李隆基必免不了懷疑他信口開河,可杜士儀直接把司馬承禎掣了出來當擋箭牌,他頓時信了五分。他的祖母和父親母子兩代天子都把司馬承禎當成活神仙,他也在一直派人尋訪其下落。更重要的是,即便杜士儀豐神俊朗,風骨峻峭,人品端方,在他看來確實是長女良配,可長女素來得他鐘愛,若真的有個萬一,那他此番亂點鴛鴦譜豈不是害了她?

察覺到天子的那一絲猶豫,杜士儀便沉聲又繼續說道:“而臣固然於父母妻室子女上頭福緣不厚,然則這也讓臣能夠無牽無掛!臣還年輕,妻室也好,子嗣也罷,不願這麽早考慮。臣只希望能夠腳踏實地為陛下效勞,不負陛下信賴,不負師長親友所望!”

這話自然就說得漂亮了。無牽無掛四個字,素來是李隆基希望臣子能夠具有的最大品質之一。所以,對於出身世家大族的官員,他每每心有顧慮。然而,當初高力士就稟告過,杜士儀父母雙亡唯有一妹,和族中並不親近,杜思溫對其固然愛護有加,可那畢竟不是直系親長。最要緊的是,相比五姓七望,京兆杜氏是關中著姓,和皇族素來密切,杜士儀又並非京兆杜氏核心子弟,這無牽無掛四個字,大有可用之處!

於是,心念一轉,李隆基便和顏悅色地說道:“杜卿所言,果然一片赤誠。你這一路所見所聞雖屢有奏表,卻不及今日這番面述。回去之後不妨細細寫來,朕會下中書門下,令眾宰執一觀。”

“是,臣遵旨。”

“來人,賜杜卿禦酒一甕,杏仁酥一盒。”

算上前次甲第狀頭登科的那一回,杜士儀這是第二次領受禦酒了。然而,上一次只不過是禦前直接飲了,這一次卻是能夠帶出宮去。當他出了紫宸殿時,因見一時已是夕陽西下時分,他不禁長長舒了一口氣,隨即暗自苦笑他本打算先知會司馬承禎再扯起虎皮做大旗,未曾料想人才剛剛回到長安,就再次被逼上梁山了。然而不曾料想的是,又是那牛仙童送他出宮時,人竟笑容可掬地說道:“大家可是對杜郎君嘉賞有加,除卻中書門下的那些相國們,平日可鮮少有人單獨面聖之後,還能賞賜這些酒食的,大家這是沒把郎君當成外人。”

要是他起頭答應了李隆基,那才是沒把他當成外人,好險好險……等等,去年玉真公主不是還說,如今那些公主們尚未到年齡麽?

“謁者言重了,今次多謝你的提醒。”

剛剛進紫宸殿時自己提醒那一句,杜士儀就謝了一聲,這會兒一路出宮,杜士儀竟然還是這惠而不費的道謝,牛仙童就不如剛剛那般殷勤了。一路出來,等遠遠將到丹鳳門,四周漸無行人,他方才笑著說道:“杜郎君日後必然是宮中常來常往的人,若能行事公道在宮裏廣結善緣,日後做事必然會方便得很。”

杜士儀聞言頓時心中一凜。面對這公然索賄,他幾乎想都不想便把人歸到了敬而遠之的類型。畢竟,他眼下還遠遠不到需要交接宮中的時候,更何況這時節宮裏尚有最是屹立不倒的高力士,他何必落下把柄自汙名聲?因而,他當即便淡淡地說道:“我是個窮書生,也沒什麽值錢的謝禮。謁者若是愛好翰墨,可以去西市千寶閣,我自會知會劉膠東,但使王屋山中新墨送來,請他給謁者留一方平價好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