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鷸蚌相爭,漁翁誰人

聽到這裏,盡管當時杜士儀囑咐杜十三娘的時候,玉真公主就在一旁聽得清清楚楚,可這會兒仍不禁暗自嘉許。杜士儀也只能對杜十三娘說一個大概意思,臨場應變還得看小丫頭自己,這番話說得好!

誅除韋氏,擁父登基,這可不是當今天子最得意,也是最為臣民擁戴的功業?

果然,李隆基在片刻的訝異過後,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待到笑聲止了,他方才若有所思地說道:“兄妹相承,倒是好膽色。那朕再問你,這曲譜和琵琶既是你兄長之物,緣何卻進了宮來?”

盡管脊背挺得筆直,但剛剛天子那突如其來的笑聲,還是把杜十三娘驚得不輕。此刻面對這個最關鍵的問題,她輕輕一咬嘴唇,隨即便屈膝跪了下來:“琵琶本奇珍,然則本屬東都張參軍之物;曲譜亦難得,卻是天台山司馬宗主手制。今日不過借花獻佛,呈現陛下。只可惜臣女技藝粗陋,未得其中精髓萬分之一,有辱聖人清聽。”

“就只是如此?”

“臣女兄長請得貴主攜臣女入宮敬獻琵琶和曲譜,只求聖人寬宥尚拘於京兆府廨的崔氏從者五人!他們雖則不是戰場勇士,卻也是忠勇義士,此次人人身上帶傷,身為苦主卻在京兆府廨連遭訊問,恐怕難能支撐下來!臣女兄長已經往見京兆府源大尹,因求與他們五人同臨訊問!”

倘若沒有杜十三娘前頭的話,李隆基自然免不了覺得小題大做。然而,他自己在人前最推崇孝悌舊情,杜士儀撇下府試回洛陽,這便是一等一的重情義了;而崔氏那數名從者,倘若真的是當年崔諤之隨自己誅韋氏時所用的人,那意義就不同了。即便這些都是崔氏家奴,可終究亦為昔日有功之人!

高力士早就把梨園子弟全都遣退了下去,此刻見李隆基面露沉吟之色,他這才悄悄上了高台,隨即便在天子身後一步許站定,輕聲說道:“大家,城外那座被縱火燒了的廢棄土地廟還在,林中廝殺痕跡也還清清楚楚,這樁案子哪有什麽好訊問的?難不成杜十九郎心急火燎從洛陽趕回長安應京兆府試,還有閑工夫誣賴別人不成?”

盡管高力士只是輕飄飄兩句話,但玉真公主敏銳地聽出了其中的幫腔之意。想起自己進宮找到高力士之後,這位禦前第一得用的內侍只是猶豫片刻便一口答應安排,如今又再次不動聲色幫了一把,答應杜士儀走這一趟之前,就已經料到這種情形的她頓時微微一笑,當即也添了一句話。

“京兆府源翁本就身體不好,前些天更是病了,如今這些事情,應是京兆府的司法參軍事接手。”

李隆基又沒有老糊塗,此刻眉頭一挑,便直截了當地問道:“莫非是杜十九郎一行擒得的兇徒,身份有什麽幹礙?”

話題終於轉到這個最關鍵的點子上,已經再沒有杜十三娘插嘴的余地了,更何況她根本就不知情。而面對這種四下無人的最好場所,高力士若無其事地掃了玉真公主一眼,這才笑眯眯地說道:“何妨……讓楊思勖去一趟京兆府問問?”

紫蘭殿內寢中,武惠妃看著那送到自己面前的繈褓,見繈褓中的兒子雙目緊閉睡得極熟,她不禁呆呆出起了神。直到一旁有心腹侍婢上得前來輕輕喚了一聲,她才打了個激靈。而那侍婢覷著武惠妃臉色,打了個手勢讓乳媼把繈褓抱下去,這才低聲說道:“十五皇子又發起了燒。”

武惠妃入宮之後便深得恩寵,這些年已經生了三子一女,然而一子一女都已經夭折,如今身前除了才剛出生的十八皇子李清,便是還不到兩歲的十五皇子李敏。然則就是這個好容易養到兩歲的孩子,長得固然漂亮,可始終一個風吹草動便生病,讓她擔足了心。

“她已經貴為皇後了,為何就是不肯放過我!”武惠妃神經質地抓緊了手中那塊帕子,聲音竟是變得無比怨毒,“她不過是死了父親,可我呢?阿爺早早就丟下我和阿娘去了,我入宮之後,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如今就連敏兒都是那樣病懨懨的!她還要趕盡殺絕,竟然使出那樣卑鄙無恥的伎倆!三郎呢?難道三郎在這等時候,還要顧忌她這個皇後的面子呆在含涼殿,連尚在繈褓的幼子都顧不上了?”

“大家去過含涼殿,但不一會兒就氣沖沖地出來,沿著太液池北行。原以為必定是到紫蘭殿,誰知道半道上折去了梨園。”

“梨園?”盡管尚在坐蓐之中,但那個朱雀大道上一死了之鬧出大事的瘋子,卻早已讓武惠妃丟開了靜心安養的打算,這會兒立時坐直了身子,目光微寒地盯著那侍婢瑤光問道,“三郎這大晚上去梨園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