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6章 翁婿or翁媳

對於姍姍來遲的杜家人,杜士儀並沒有放在心上。帶著盧望之出了殯堂,他便領著其到了殯堂西北角的一處雅靜小院,讓人送來了幾色小菜並黃米飯,他方才陪著盧望之對坐了下來。對於崔家這突如其來的喪事,盧望之沒有多說,只是簡略轉述了盧鴻的囑咐,見杜士儀滿臉驚愕,他又從袖中取出了一個小小的竹筒,放在了杜士儀面前。

“這是……”

“這是你叔父從幽州送來的信。因是直接送到登封縣廨,我就順道給你帶回來了,誰知道你正好一路護送崔十一郎到東都來,正好錯過。所以盧師既然要派我或者三師弟到東都崔宅來看一看,我便留著三師弟這個鐵面監學禦史在草堂守著,到東都走了一趟。對了,你在草堂抄錄的那些書,盧師特意吩咐我為你一並裝車送來了。盧師說,既然你這次到了東都,便不要急著回去,明年是試賦年,你不如一應京兆府解試。”

杜士儀頓時愣住了。想到這近一年來的努力練習,他沉默良久,最後點了點頭:“大師兄回去敬告盧師,我必定竭盡全力。”

盧望之見杜士儀並不急著打開信,想想杜士儀和杜十三娘這些年來歷經磨難,卻很少聽他們提起杜孚這個叔父,這來信也是破天荒第一次,他便打了個呵欠道:“總之信送到,看不看由你。啊,對了,另有一件事,說與不說原本都不要緊,可我想想還是告訴你一聲。你和十一郎走了之後,盧師一時起意算了一卦,卦象如何我不知道,但盧師臉色很不好,還說不是為太夫人所蔔,而是為了你們兩個算的,這些是玄奇之道,信不信由你。”

杜士儀被盧望之這種不負責任的口氣逗得一時莞爾,眼見這位大師兄風卷殘雲一般掃蕩了桌上的飯菜,隨即伸著懶腰緩步走到角落中那張長榻上,就這麽合衣徑直躺了下來,他不由得想到這家夥平日在草屋中能躺著絕不坐著,能坐著絕不站著,收拾屋子更全部都是他和崔儉玄的事,一時間,他那心中因為盧鴻口信和杜孚這封信而生出的些許怨尤,不知不覺就丟在九霄雲外了。

對他來說,盧鴻這位恩師遠比杜孚這叔父要親近得多!

他二月從東都啟程前讓人送信去的仙州西平,之後就一直都沒有半點音訊,也不知道是讓驛站轉送的信遺落了,還是杜孚沒有放在心上,直到這會兒臘月方才捎信回來。此時此刻,叫來人收拾了食案上那些碗筷後,他信手劃開了竹筒上的封泥開啟了蓋子,從中取出一小卷紙,展開一看,就只見上頭字跡筆力險勁,應是臨的歐陽詢,而就和這筆字一樣,信上的口吻亦是冷淡中帶著居高臨下的訓誡。

頭裏簡單地說自己業已調任幽州漁陽縣丞,如今公務繁忙,恐怕無法回鄉雲雲,隨即則是讓他身為杜家子弟務必自知上進,維護家聲,對十三娘竟是只字不提,末了,杜孚方才答了杜士儀上一次信中詢問的裴旻之事。

“前固安公主嫁奚王大酺,至幽州,北平軍裴將軍送。至奚地營中比箭,裴將軍箭無虛發,震懾群胡。今仍守北平軍。”

那些訓誡杜士儀只當成耳畔風,而看到最後一席話,他方才輕輕舒了一口氣,知道這回總算是可以對避居少林寺不問世事的公冶絕交待了。將這一卷紙隨手放回竹筒中,他轉頭一看,見長榻上的盧望之竟已經睡著了,鼻子裏還傳出了均勻的鼾聲,他不禁大為驚異於這位大師兄那隨地可睡的堅韌神經,隨即便起身輕手輕腳往外走,可才打開門,他就看到一只手幾乎險些直接敲在了自己臉上。

大吃一驚的他連忙往後退開一步,卻發現面前的人眼睛紅腫低垂著頭,可不是崔九娘?好在這一次崔九娘並未如從前那樣存心混淆,放下手便低聲說道:“我正打算敲門,誰讓你不聲不響就開了門來……阿爺要見你,你跟我來!”

聽說是崔諤之要見自己,杜士儀倒並沒有太多意外。可是不讓別人,卻偏偏叫崔九娘來找自己,這就顯得很古怪了。崔宅上下仆婢如雲,何至於讓她這個國公千金親自出面?正狐疑之際,他便只見崔九娘擡起頭,清亮的眸子裏還含著淚光:“多謝你不辭辛苦陪著阿兄一塊回來……否則祖母過世的時候,連個娘家人都沒有,也太讓她傷心了……杜十九,當初我幫你和阿兄入宮打探的那件事,這回一筆勾銷,你之前說什麽日後差遣,都不必再提了!”

“嗯?”

見崔九娘的臉上赫然一副極其認真的表情,杜士儀想了想就點點頭說道:“九娘子這般說,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人情債最難償,他寧可異日無債一身輕,需要的時候再好好還了她這人情,但可不想異日被這古靈精怪的丫頭抓著這一點勒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