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進士科試賦

盡管前來盧氏草堂求學的人越來越多,多到人們在看到一個熟悉人影的時候,往往還要費心去回憶那人的名字,然而,盧氏草堂那最初十位入室弟子,卻定然會被每個人牢牢記在心裏。這其中,杜士儀絕不是最引人矚目的,可卻是最容易被人記住的。

一來是盧氏草堂之中早已經普及的線裝書,二來是他屋子裏那些樣式奇怪的家具,尤其是垂足而坐被他稱之為是扶手椅的坐具,三來……

那就是他下山次數最多,而且每每回來,總能博得等閑人敬畏不敢太親近的盧鴻哈哈大笑!

這一次也是一樣,盧鴻饒有興致地看著杜士儀親自捋著袖子磨墨,直到石硯中已經蓄了小半,他便接過一旁盧望之遞過來的筆,信手蘸墨在尺方大小的藤紙上隨手勾勒了幾筆。不過些許功夫,他便放下筆來,看著那一棵已經躍然紙上的勁松,若有所思地說道:“下筆暈染無可挑剔,而且這色澤,用於畫水墨山水是最好不過的。而且……”

他突然低下身子,幾乎把眼睛湊到了紙上,端詳好一會兒方才再次直起腰來:“而且這墨色更加均勻飽滿……不過,剛剛十一郎磨墨也太心急了,差點毀了我那一方虢州貢硯!”

盧鴻這一說,一旁的崔儉玄頓時極其心虛地低下了頭,盧望之趁機笑眯眯地說道:“崔十一郎毛手毛腳不是一兩天了,磨墨小事,縱使闖禍也不過一方硯台,可要是日後家國大事,你再這麽不小心,那就得闖大禍了。這樣,我給你一樁任務,如今草堂學子日日有人來去,你三師兄忙得幾乎腳不沾地,你去給他幫忙打打下手。每日裏的聽課記名,以及每半月一次各方學子的姓名籍貫記錄,都歸你管了。畢竟這些都是要及時送登封縣廨的。”

崔儉玄沒想到看熱鬧看出了一樁這樣的任務,一時間倒吸一口涼氣。他慌忙連連給杜士儀打眼色,希望其幫忙拉一把,可杜士儀尚未瞧見他那心急火燎的表情,盧鴻卻已經瞧見了,當下竟是又添了一句。

“十一郎,你大師兄所言不錯。你該好好磨一磨性子,這些事情固然瑣碎,卻也別有章法,你就慢慢先練起來。”

大師兄這麽說,如今恩師也這麽說,崔儉玄只得垂頭喪氣地答應了下來,出屋子之前還給了杜士儀一個幽怨的眼神。等到他一走,盧望之隨便尋了一個借口,亦是溜之大吉,這時候,盧鴻方才若有所思地對杜士儀問道:“十九郎,你苦苦鉆研如何制墨,應不止是為了銀錢吧?”

在盧鴻面前,杜士儀總是會坦然一些。在一個同樣出身名門家道中落,看慣世態炎涼人情冷暖,繼而又選擇了避世隱居這條路的老者眼中,他的很多打算都是根本就藏不住的——就好比他從前聲稱不拿薦書出來求學的理由,須臾就被崔儉玄的大嘴巴給戳穿了謊言一樣。

此時此刻,他在盧鴻示意下,在對面那張簡陋的坐席上坐了,這才笑著說道:“盧師也太高看我了,我連十三娘都厚顏寄在東都崔宅,家中又只一個靠不上的叔父,自然不能不為五鬥米折腰。”

“可你這手法,未免太過費事了。”盧鴻含笑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突然直截了當地問道,“十九郎,你最初從學於我的時候,就說過要學史籍,學律法,學試賦。前兩樣你勤奮,領悟能力又強,如今已經盡通史話,博曉律法,而後一項,你這兩年多來也是大有進益,所作之賦若是讓別人看了,絕不會有任何人再說什麽江郎才盡。然而,試賦限題限韻,私試之中雖流行,但真正最用得上的,只有進士科,你是打算去應進士科?”

杜士儀不意想盧鴻直接揭出了這一點,沉默片刻方才欠身說道:“是,弟子是從當年開始,便有此意。試詩弟子雖也能做得,然字句限制,不能盡興,若要出類拔萃太難。弟子山居數年,卻一直名利之心未滅,不能如大師兄三師兄那樣靜心精研學問……”

“我自己不願意做官,可從來沒有說過不許你們出仕,再者,人各有志,豈能強求?”

盧鴻啞然失笑,隨口打斷了杜士儀的話,這才說道:“年初面聖之際,我對聖人也是這麽說的,日後若弟子之中能出幾個經天緯地之才,能夠輔佐天子,為政一方,那我為人師長,便能心滿意足。你勤奮好學,當年不過十三歲便能體恤民生疾苦,而後在草堂又對其他貧寒學子多有體恤。你積攢下來的那些手抄本常常借給他們傳抄,而且遇人請教常常與之探討。你不用謙虛,以小見大,若你日後能夠出仕,至少是造福一方的官員!”

“盧師,再說下去我就要無地自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