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章 琵琶聲後胡騰舞

杜士儀猝然登堂入室,四座賓客最初大多詫異,及至他自告奮勇獻上新曲,而後竇希瓘又大喜過望直呼杜郎立時奏來,眾人哪裏還會不知道這少年郎竟是竇希瓘相識的人。待到那樂聲乍起,曲調明媚婉轉,新奇得讓人覺得簡直聞所未聞,一時之間,賓客們不少都交頭接耳了起來。盡管杜士儀已經有兩年多不曾在人前露面,如今不僅身量漸長,面目也不像從前那般稚氣,但人多眼利,須臾就有人將其認了出來。

“是樊川杜十九郎!”

“樊川杜十九?便是那江郎才盡的杜十九?不是說他妹妹攜其出外求醫,如今下落全無麽?”

“如今看這樣子,分明應是已經痊愈了。真是從未聽過的新樂,尤其這曲調……話說回來,只不知道他還能做詩否!”

認識或是聽說過杜士儀昔日那點名聲的人品頭論足,其他人卻少不得細細品評著這首確可堪稱新曲的曲子,甚至還有酷愛音律者若有所思地注視著杜士儀那指上動作。而剛剛那出言狂傲挑剔竇家樂師名不副實的姜度,最初只是似笑非笑地打量著杜士儀,但隨即面上表情便專注了起來。竇希瓘雖被天子稱一聲舅舅,但不過愛屋及烏,比不上自己的父親姜皎,他有意下其面子,也不過是瞧不起那暴發戶一般的做派。

可此時杜士儀這曲子不但是從未聽過的新曲,而且指法節奏,全都無可挑剔!

他一面用手指輕輕叩擊身前的食案,一面眼神閃爍思量著什麽。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姜四郎。”

姜度稍稍一側頭,見是一個面如冠玉,稍稍有些面熟的年輕人,他不禁挑了挑眉。果然,不等他開口詢問,就只聽其輕聲說道:“這是京兆杜陵杜十九,原本家住樊川,頗有才名,可卻因重疾一度江郎才盡,其妹帶其前往嵩山求遍名醫方才得以痊愈,如今是嵩山懸練峰隱逸之士盧鴻的入室弟子。”

“哦?”姜度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恰逢那邊曲調已經由最初的歡快而轉至低沉,他凝神細聽了片刻,繼而便收回了打量這出言提醒自己的人的目光,漫不經心地說道,“原來如此。怪不得彈出來的曲子有些山野逸氣。果然是新曲,而且這格調更是和別的曲子不同,豎抱琵琶手撥弦,分明是傳承自裴神符的舊技,很難得。”

隨著他這評判的話出口,那邊一曲已是到了高潮,一時間,四座竊竊私語的聲音也都少了。緊挨姜度身後的柳惜明憤恨地咬了咬牙,這才低聲說道:“今日畢國公夜宴,特邀盧公,卻只他來,若他無有一兩手本事,畢國公這一關如何過得了?”

“嗯,也是。對了,聽說你也去過嵩山求學,對那位當世隱者可有什麽見解?”姜度隨口問了兩句,聽到柳惜明在耳畔事無巨細一一相告,他不禁眼眸閃動,臉上露出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玩味微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剛剛那低沉的曲調再轉悠揚,等到徐徐音止時,也不知道是席上誰人高聲叫好,一時間四座彩聲四起。

這時候,杜士儀方才施施然站起身來,團團一禮便神情自若地說道:“某今從學於嵩山懸練峰盧公。這琵琶乃是奉盧公之命,由三師兄裴寧教授。某學琵琶不過年許,音律之道亦談不上精通,此曲自成曲之後,卻尚未習練純熟,本不入方家之耳,今日勉力彈奏,謹以此拋磚引玉。”

聞聽此言,左下首一席中,卻有一個十七八歲的白衣年輕人長身而立,因笑道:“杜郎君只一年許便能將琵琶練得如此地步,著實讓人心折。且觀杜郎君適才豎抱琵琶手撥弦,與坊間傳承大有不同,不知師承何人?且此曲先為愉悅,再有激烈,後為哀婉,扣人心弦,最後卻是再轉悠揚,確是從未聞聽的新曲。某太原王十三,便越俎代庖一回,代主客相詢曲名,還請杜郎君不吝賜教。”

“此曲脫胎於已故梁使君《十道四蕃志》中一則軼事,因名《化蝶》。”

“果然是裴家琵琶!”那自稱王十三的白衣年輕人將掌一合,卻是喜動顏色,“怪不得杜郎君手法與某平日所見所習均不相同!若杜郎君不介意,他日某登岐王第之時,亦想一奏此曲,不知意下何如?”

對方不是求取曲譜,卻打算異日在王公貴第演奏這首決計稱不上短的曲子,這顯然表示一遍聽完便已經完全記下了曲譜,杜士儀頓時為之大訝。不過此地明顯不是震驚的地方,他少不得笑著說道:“若能由王兄妙手將此曲傳遍天下,如此幸事,杜十九怎敢拒絕?只是,既有新曲,某自不量力求情,還請竇公寬宥那幾個樂師。想來他們也不過是因為沒有預備,倘若竇公有命,他們必然會竭盡全力,不數日之內奉上新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