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天子征召

除夕過後便是正旦,盧鴻並不講課,杜士儀和盧望之賞了結冰瀑布的壯觀景象後,從後頭小路登上瀑布頂端,站在上頭俯瞰那座簡陋的授課草堂,以及那些在隆冬之日全數枯黃的草木。下山之後回屋,盧望之便一蹴而就做了一篇《觀冰瀑賦》,文成之後給盧鴻杜士儀和幾個師弟們看過,眾人都贊口不絕,他卻滿不在乎地丟入炭盆中燒成了灰燼,笑說留著也無他用,還是用來祭春正好。

一晃便過了元宵,盧鴻拗不過杜士儀天花亂墜一陣哄,很是無奈地讓他和一大堆弟子奉著去登封縣城的坊市看了花燈。

盡管太上皇新喪,但民間在最初的三個月之後,便恢復了一貫的生活,元宵燈會也是照常。登封的花燈比起長安洛陽那火樹銀花不夜天的景象要遜色許多,可在山中清凈慣了,乍然看見那熱鬧喜慶鑼鼓喧天璀璨光華的夜晚,盧鴻仍然頗有興致,這一夜竟也如同那些徹夜狂歡的百姓一般逛到了深夜,隨即便宿在了杜士儀讓吳九早早安排好的旅舍中,並未驚動登封令崔韙之。

不過,花燈雖連放三天,但盧鴻畢竟年事不小,次日也就回了山中。隨著年節漸過,數日之中,陸陸續續也有各色學子歸來,除卻一如既往送上束脩之外,也有的帶來了家鄉的特產作為禮物。不過,眾人都知曉盧鴻的秉性,盡心意的成分遠大於送禮。然而,讓杜士儀大為奇怪的是,回家完婚的裴寧也就罷了,卻是連崔儉玄也絲毫沒有任何音信。他本想讓吳九去登封縣廨打聽一二,可聽吳九提到一個消息,立時就打消了那念頭。

就在去歲年末,為相數載的姚崇與新上任不多久的源乾曜一道罷相,接替他們倆的,正是同樣赫赫有名的宋璟和蘇珽!須知崔儉玄和他這種只需要顧著妹妹,其他不用太多理會的孤家寡人不同,崔家滿門皆為官,在這種政局變動中,說不定會有什麽動作,所以崔儉玄才暫時回不來!

一晃到了二月初,崔儉玄和裴寧仍尚未歸來,但王威等人卻陸陸續續回來了,草堂之中其他回來的學子已經很不少,杜士儀再留著杜十三娘自然不便,即便心中不舍,但他還是不得不將其送了回去。杜十三娘和竹影主仆再加上田陌這一走,他立時覺得身邊冷冷清清,縱使盧望之還是一如既往不拘小節玩笑打趣,可他卻總覺得沒什麽精神,就連一貫能靜心的抄書,也偶爾會一時走神。

這一天從盧鴻的草廬中單獨求教了一個時辰辭了出來,他才剛把手頭書卷丟在臨窗的書桌上,突然聽到外頭傳來了大呼小叫。

“大師兄,大師兄!”

想起盧望之一大早奉命去嵩陽觀替盧鴻送信給如今去向成謎的司馬承禎,杜士儀立時出了屋子。見外頭那人赫然是去歲自己和崔儉玄初次來此時救過的那個薛六郎,他不禁微微一愣。這個聲若洪鐘卻膽小怕蛇的世家子弟是和柳惜明一樣持了薦書來求學的,雖沒有正式行禮,但每月的課業也是盧鴻親自批答。只是,此人大約是因丟臉的情形落在了外人眼中,一向都避著自己和崔儉玄,和柳惜明也斷了往來,在整個盧氏草堂的眾多學子中,算得上是不甚起眼的。他記得柳惜明至今尚未歸來,這薛六郎似乎也是,不想今天卻突然出現了。

“是小師弟啊……”薛六郎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便佯裝若無其事地問道,“大師兄可在?”

“大師兄到嵩陽觀去了。”

“那二師兄呢?”

“二師兄和四師兄去山中采摘草藥了,其余幾位師兄正好也不在草堂。倘若急事,我可以帶你去見盧師。倘若不是急事,幾位師兄傍晚前後必定回來了。”

聽到這話,薛六郎不禁犯起了躊躇,好一會兒方才強笑道:“沒什麽太要緊的事,我還是回頭再來找大師兄吧。”

見人匆匆忙忙就走了,杜士儀突然注意到,薛六郎褲腿上滿是泥濘,顯然是在入谷那條小路上一路疾馳。盡管這一冬的幾場大雪都在年前,年後天氣漸暖,那條山路倒也能跑馬,可往日總得慢行,要濺出這樣的泥點子,可想而知速度有多快。薛六郎分明是為了急事而來,這會兒又含含糊糊過去是怎麽回事?想到這裏,他不禁滿是狐疑。可薛六郎的態度擺在那裏,他就算上前追問也未必有用。思來想去,他只得轉身回了屋子。

要是崔儉玄那家夥還在,倒是能與其聯手用些其他辦法試探試探,如今也只能等盧望之回來之後再說了。

回屋之後專心致志繼續抄了幾頁書,杜士儀便漸漸忘記了剛剛心中的疑竇。可就在他提筆又蘸了一次墨時,外間突然傳來了更嘈雜的喧然大嘩,間中還夾雜著不少學子的嚷嚷。情知是出了什麽大事,他連忙丟下筆快步出門,入目的第一件物事便是山路處那高高飄揚的兩面赤旗,緊跟著便是數十騎衛士簇擁著當中一個紅袍官員。那一刻,他不禁輕輕吸了一口氣,心裏冒出了一個本能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