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終究是個孩子

自大禹造九鼎,設九州。

國人一直以為,身處世界中心,而九州之外,皆蠻荒之地。

“元直方言‘德’,可知六百年前,遠在萬裏之外的歐羅巴古國希臘國,就有人說過,美德分為兩種,智慧的美德和行為的美德。前者從學習中來,後者從實踐中得。那個人叫亞裏士多德,是古希臘三聖者之一。他還說過,真正的美德不可以沒有實用的智慧,而實用的智慧,也不可以沒有美德……元直你今方十五,正是求學年紀。可你卻不知上進,整日裏與人爭論,誇誇其談,賣弄你的小聰明。殊不知,學海無涯,你今日的賣弄,正是將來的平庸。

在座之人,皆高士也。

你且問問他們,十五歲時,在做什麽?

你天資著實聰慧,能舉一反三。可若不求學,只知賣弄口舌,又能堅持多久?以我看來,元直不堪言‘德’一字。蓋因元直不懂何為‘德’,所以也不足以與高士論‘德’之高深。”

“方元直言‘天’,何為天?

有廣義之‘天’,有狹義之‘天’。今不言廣義,蓋因天道遠,人道彌,不知人道,何以論天道。我們就說說,這狹義的‘天’。依舊是一個蠻夷之地,在六百年前將天地四時的變化,分解為若幹周期運動……亞裏士多德,將天體以地星為中心,做圓周上的勻速圓周運動。同時又有一派學說,認為地星每天在自己的軸上自轉,以太陽為中心,沿圓周運動……我想請教元直,可知何為圓周?又以為那一種學說為準?天人感應,那麽究竟什麽才是‘天’呢?”

“元直自言博覽群書。

我且再問,可讀過一部名為《歷史》的文章?

六百年前,在蠻夷之地,有小亞細亞海濱,一名為希羅多德的人在那裏出生。此人從三十歲起,開始了長期的漫遊,祖籍遍及兩河流域,南至埃及,西至西西裏島,北臨黑海……

歷經多年考察,希羅多德著《歷史》一書,言及歐羅巴大陸,乃至波斯,埃及等地。

你可知當地風俗?”

“……修昔底德認為,歷史的內容,就是剛剛發生過的事件,你對此可有看法?

他所著《伯羅奔尼撒戰爭史》,不曉得元直可曾看過。那本書裏,描述了歐羅巴大陸一場極為重要的戰爭。

古人言,著史當微言大義,秉筆春秋。

而修昔底德認為,要準確認識有關遙遠的過去,甚至我們這個時代以前的歷史,都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們在時間上,距離我們太過於遙遠。所以,他劃分了考古和歷史的範疇。那麽你認為,他說的可正確?縱觀孔夫子以來,著史者,可曾真的做到了秉筆春秋,公平二字?”

“好吧,你說這些是蠻夷之學,那我們就來說一說聖人之事。

孔聖人曾有門徒三千,言有教無類。其門下弟子,有匠人,有農夫,有商人,有官宦……而我卻聽說,你言‘人生而有貴賤之分’,那麽我倒是想請教,究竟是夫子所言正確,亦或者你周不疑比聖人更加厲害?”

曹朋深知,不能讓周不疑搶了先機。

這孩子伶牙俐齒,一旦被他搶奪了先機,占居了主動,自己可就處於被動之中。

周不疑擅長偷梁換柱,而曹朋則要把這個節奏控制住。

他不需要去和周不疑爭論,只需要不斷的發問,攪亂周不疑的思緒,使節奏始終都可以控制在他的手裏。若是談論經典文章,曹朋真不認為,自己能勝得過周不疑。這孩子從小受這方面的熏陶,遠不是曹朋這種半路出家的人可以相提並論。當然了,重生十年,曹朋對這個時代的文章典籍,大都也有所了解。同時,他可以感受到,在東漢末年時,儒學容納百川的包容性。

甚至在唐宋時期,儒學都不是一家之言,而是百家爭鳴。

一直到元朝,蒙古人並不懂得儒學的真意,於是將儒學定位為儒教,徹底摧毀了儒學流傳千余年的傳統。至明時,儒學的包容性已不復存在。理學開始興起,變成了一種扭曲的宗教。

曹朋可以在東漢,大談蠻夷之學,也正是因為這個時期的儒學,還有儒生,都在苦苦的追尋著儒學的真意。他們的包容性,注定了他們可以吸收各種不同的外來學術,而形成自己的理論體系。

比經典,十個曹朋未必是周不疑的對手。

可是比見識,憑空多出一千八百年的經驗,一百個周不疑,也非一個曹朋的對手。

曹朋搶占了先機,把話語權控制在自己的手中,用一連串的提問,使得周不疑無法冷靜思索,只能跟著曹朋的思路走。等到曹朋完全控制住了周不疑的思路之後,才予以淩厲的攻擊。

周不疑雖仍舊挺直胸膛,但臉色卻漸漸變得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