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學做人

臥龍潭書院,別有洞天。

如果只從外面看,書院並不大。可走進來,就會發現實際情況,並非如此。

整體而言,臥龍潭書院仿周代前堂後寢的體制,在中軸線上布置前後堂以及大門第三、四進的大宅。過門廡,進門有院,即為書院主體。而依照禮制,這裏是前堂所在。房間分為室與廂,堂上有承塵。這也是這所宅院的主要建築,體型高大,有東西兩階,設一道橫墻,與後院分開。橫墻上開了一道門,稱之為中閣。過中閣,即進入後堂,也是胡昭的家。

書院和宅邸融為一體,形成了臥龍潭最具風格的建築。

後堂有山水,有階,有軒,還有樓亭。在中軸線左右有院墻,在墻內設回廊一周,禮制上叫做‘兩廡’,是後堂和門廡相連接,形成數重院落的格局,也顯示出莊嚴和肅穆之氣。

胡昭,年四十八歲,但看上去不過四十出頭。

也許是寄情於山水,不問世事的緣故,使得他比同齡人看上去年輕不少。至少在曹朋看來,胡昭似乎比荀衍還小。以至於當曹朋脫下紋履,走進房間的時候,不由得為之愣了一下。

時近初夏,胡昭一襲白裳,博領大衫,卓爾不群。

“學生曹朋,拜見先生。”

胡昭身材不高,面頰瘦削。

他跪坐在床榻上,正拿著一本小冊子翻閱。

見曹朋行大禮,他放下書冊,微微一笑,“曹友學。”

“學生在。”

“我正在看你的八百字文。”

“學生惶恐。”

胡昭擺手示意曹朋在一旁的坐榻上坐下,取銅爵,抿了一口水,而後輕輕咳嗽了兩聲。

“本來,我已無意收弟子,然則看罷你兩篇文章,竟欲罷不能。

加之曹公親自推薦,我也不好推辭,所以便讓你過來……曹朋,我才疏學淺,無意於功名。此亂世時,但求避於一隅,苟全於世。所以,如果你想要學權謀,求功名,我恐怕教不得你,請你回去。”

胡昭的話,意思很明白。

曹朋倒是有所準備,他也知道,這時代的名士,大都有一些古怪的性子。即便有曹操舉薦,也只是一個敲門磚。想要拜入胡昭門下,還要經過胡昭的考試。這番話,也是一樁試煉。

“學生此來,不求權謀,不為策術,更無意功名。”

“哦?”胡昭微微一笑,“那你求個什麽?”

“我只求,做人的道理。”

這一句話,令胡昭的眼睛一亮。

“做人?難道,你不會做人嗎?”

“昔孔仲尼窮一世之功,也只敢言幾於道,學生焉敢自稱懂得做人?”

胡昭的眼中,閃過一抹笑意。

他沉默了片刻,輕聲道:“曹朋,生於中陽山,後因避禍,隨父母往棘陽。途中與龐元安,而得鹿門所重。只因後來得罪了荊襄貴族,幾近家破人亡。因緣巧合,與典韋同行,投奔許都。其父曹汲,長於冶煉之術,造斷二十劄寶刀,而受任諸冶監監令,又因改造曹公犁,得諸冶都尉;其內兄鄧稷,棘陽鄧氏族人,原是棘陽小吏。歸附曹公後,任海西令,斷斷兩年,執掌兩淮屯田,拜屯田都尉。曹朋,雖鄧稷赴任,所建功勛甚多。隨荀休若出使江東,破陸氏命案一宗……後任海陵尉,與呂布鏖戰曲陽,卻因私自放走呂布家小而獲罪。”

曹朋愕然,擡頭看向胡昭。

古人收徒,是一樁極為重要的事情。

人道:天地君親師。

師道之重要,可見一斑。古人常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當了人家的老師,就要為學生的一輩子而操勞。胡昭既然要收徒,自然會仔細打聽曹朋的事跡。只是未想到,他打聽的如此清楚。

胡昭說:“做人難,猶甚於求功名……曹朋,你所求,卻給我出了一個大難題。”

“學生不求那聖賢之道,只求此生,問心無愧。”

“問心無愧嗎?”

胡昭陷入了沉思。

“友學,可有志向?”

“志向?”

“欲做人,需立志……你學做人,又為哪般?”

曹朋表情肅穆,神色端莊,“學生求學,求為天地立心,求為生民立命,求為往聖繼絕學,求為萬世開太平。”

十六歲的曹朋,正處於變聲階段。

聲音略有些嘶啞,一字一頓,卻有千斤。

這段話,他曾在祖水河畔,與郝昭,與典滿許儀說過,當時還差點遭了雷劈。而今,他再次說出這番話語,卻包含了信心。我為穿越眾,不但要求身前名,更要為身後謀,否則就是白來一遭?所以,當他說出這一席話,字字發自於心,也使得這一席話,更透出凝重色。

胡昭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他怔怔看著曹朋,片刻後長身從床榻上站起,仰天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