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馬賊胡班(第2/4頁)

燈光下,那清臒的背影,顯得有些佝僂。

濮陽闿好像一下子變得蒼老許多,以往矯健的步伐,在這一刻,也變得有些蹣跚,好像失去了魂魄。

研讀了一輩子,到頭來卻發現,自己根本就不了解孔仲尼。

如果說出這番話的人,是孔融、是鐘繇,是鄭玄,是……哪怕是鄧稷,濮陽闿都會覺得好受一些。偏偏,這些話出自於一個十四歲少年之口,這若不算通讀,誰還敢稱之為通讀《詩》《論》?

其實,放在後世那種文化爆炸,貓狗都敢跑到電視上大放厥詞的時代,曹朋這番言語並無出奇之處。

說不定,他說完這些,還會被人一頓臭罵,一頓狂噴。

警校畢業時,曹朋在書攤上買了一本南懷瑾先生的《論語別裁》。一開始只是讀著有趣,後來發現,每一次讀罷,便會有一點感悟。為此,他翻爛了三本論語別裁,對立面的內容,印象深刻。東漢末年,書籍並不發達。雕版印刷還沒有出現,更不要說是活字印刷術……

許多人讀書,靠的是拓本。

如那些士大夫家中,會珍藏孤本,大都是一卷卷沉甸甸的竹簡。

很多人可能是讀了《詩》,卻看不到《論》。學過了《春秋》,卻不知從何處找《尚書》。

雖然有人專門注書,但也都是在小範圍內流傳。

比如大家都知道,一代經學大師鄭玄,注過《漢書》,注過《尚書》,但又有幾個人,能夠閱讀?書籍被壟斷者士大夫手中,信息的極端落後,也就造成了很多時候,人們讀書,甚至於鉆研,只能片面的進行。好像曹朋這種經歷過信息爆炸時代的重生者,他的感官,絕非這個時代的人可以明白。

曹朋在談《論》的時候,可以引經據典的說出一些《春秋》《尚書》的內容。

但濮陽闿卻沒有這樣的條件……

與其說他是被曹朋的論點所擊敗,倒不如說,他輸給了一個知識爆炸時代的重生者……

所以,濮陽闿這種心情,曹朋無法體會。

他剛要開口喊住濮陽闿,卻被一只蒼白的大手攔住。

“姐夫?哦,鄧海西。”

“呸,學得哪門子毛病?”

鄧稷有點臉發燙,惡狠狠的說道。

如果說,此前他對曹朋那些奇思妙想,以及他對時局的把握而有些看重的話,也僅止於此。

事實上,鄧稷並不看重曹朋的學問。

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再聰明又能聰明到哪兒去呢?

學問,可不是憑著聰明就能得來。而剛才,從曹朋一番話中,鄧稷也感受到了深深的挫敗感。好在是濮陽闿坐在那裏!如果剛才是鄧稷坐在那,估計這會兒比濮陽闿,強不了多少。

曹朋對他改換了稱呼,讓他感覺很不適應。

“濮陽先生說,需偱禮法。”

鄧稷露出苦澀笑容,揉了揉曹朋的腦袋,輕聲道:“阿福,你不需要去聽他人言語,做自己就好。”

能說出這番話來的人,又何需在意別人的言辭?

換句話說,曹朋今天能說出這些話來,已經有了和那些名士叫板的資本。這就是實力!你沒實力,就叫不知禮法,肆意妄為;你有實力,那就是清俊通脫,風流自賞,乃真性情……

反正好壞都是一張嘴。

你有真才實學,那怎麽都是好;如果沒本事,那就要倒黴。

至少鄧稷這一會兒,可不敢自詡什麽‘鄧海西’。從別人嘴巴裏說出來還好,從曹朋口中出來,鄧稷覺得臉發燙!

“濮陽先生怎麽了?”

“呃……沒事,可能是一下子被你嚇到了。明天就沒事了!”

被嚇到的何止是濮陽闿,鄧稷同樣也有些受打擊。

“阿福,夜了,早點歇息吧!”

“好吧,那我去睡了。”

曹朋看得出,鄧稷似乎興致不高,也就沒有再追問下去。

和夏侯蘭有交代了一下,就回屋歇息。而鄧稷呢,更無心再看公文,進屋之後,便熄燈臥下。

……

曹朋躺在榻上,耳邊回響著王買近乎轟鳴的呼嚕聲。

他睡不著,不過不是因為王買,而是因為他和濮陽闿剛才的那一番話。隱隱約約,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些東西,但一時間又有些想不太明白。自己剛才那番話,究竟蘊含著怎樣的魔力?

曹朋也不是傻子,如何能看不出濮陽闿和鄧稷的失落。

只是當時迷茫,有些想不清楚。

可冷靜下來以後,他便知道,濮陽闿和鄧稷,明顯是被他打擊了。

為什麽會被打擊?

難道說,是他那番言論?

曹朋自己並沒有意識到,他那些言論,會對這個時代的儒者,產生怎樣的影響。一直以來,他並沒有太多穿越者的優越感。事實上,除了一身武藝,就剩下對於這個時代的先知先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