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馬賊胡班

曹朋必須要有感恩之心!

感謝上蒼不是讓他生在明清時代,而是重生於時局動蕩,但文化相對開明的東漢末年……

事實上,如果按照儒家學術的發展,大致上分為四個階段。

有漢以來,雖有董仲舒廢黜百家,獨尊儒術,但這個階段,儒學上處於一個摸索和完善的階段。儒,形成了一個 派系,可是還沒有達到學術的巔峰。儒者們正在完善儒學的各種經典,於是各種思想,各種注釋,在這個時代也就層出不窮。你說的有道理,大家就會贊同。這與出身名氣無關,頗有一些春秋戰國百家爭鳴的氣象……這是儒家學派的百家爭鳴。

歷經五胡亂華,南北對峙。

玄學興起,佛學漸盛。

儒家文化中,有增添了許多別樣的內容。

世家大族玄儒並修,佛儒並修……歷經數百年,終於形成了儒家學派的獨特體系,而後又經歷盛唐時代,將儒學發揚光大。如果說,漢代的儒者是在一種焦慮中探索創新,那麽盛唐時期的儒學,則鳥瞰天下,令萬國來朝。那時候的儒者,是用一種驕傲和自傲,來看待這個世界。

盛唐之後,則是兩宋。

宋代儒者的心態,與盛唐和漢時的儒者有不一樣。

他們在仿徨,在矛盾。一方面在文化上極端的高明,一方面在國力和軍事上,受到異族打壓。

苦悶與自豪交織一處,也就逐漸造成了程朱理學的興盛。

元以後,有明。

明代的儒者,同樣是一個矛盾體。

極端的狹隘和極端的自負,孕育出所謂的清流。

至於清儒,已經變得奴性,失去了最初儒文化的本質。

……

如果曹朋生於盛唐,他的言論會遭受鄙薄,甚至根本無人理睬;若生於宋,則會被人恥笑。如果是生在明,他會被冠以大不敬,敗類之名。因為他的言論,在一定程度上觸動了士大夫的權益。一個連字都不認識的人,也敢妄稱學問?那又置那些飽讀詩書的大儒於何處?

所以,他必須慶幸!

他生逢東漢末年,這個時局動蕩,可學術氣氛又很開明的時代。

各種思想正在交匯融合,以至於曹朋勿論說什麽,只要他說的有道理,就被世人所看重,敬重。

此時,濮陽闿已不再是用一種考校的態度,來詢問曹朋。

他甚至是在用請教的語氣,和曹朋在平等的層面上,進行交流……

也許曹朋並不知道,他這一番言論,會給他的未來,造成多麽巨大的影響,產生何等變數。

曹朋正在享受,濮陽闿眼中的那一抹關注。

“做學問的人,必須要做好準備。準備什麽?小子以為,是準備好享受寂寞。”

濮陽闿愣了一下,疑惑的看著曹朋,等待他做出解釋。

曹朋說:“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所謂義之所至,義所當然。仲尼一生寂寞,雖有三千弟子,卻不為富貴所動。可以說,他一輩子所做,又有多少人能夠理解?就好像他說的那樣,三千弟子中,可能只有顏回能夠理解他。除此之外,即便是曾參、子貢,誰又這能明白?

可是他還能謹守貧窮,堅持自己的信念和理想。

所以小子以為,仲尼做的學問,是為家國天下,為千秋萬代所做。沒有人理解,焉不寂寞?

仲尼在著春秋之後,曾說:知我者春秋,罪我者春秋。

五百年,直至五百年後,太公撰寫史記,將仲尼列入世家;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先生,仲尼享受了五百年的寂寞而被人認可。人常說,得一知己,死而無憾。若仲尼有靈,知五百年後有人理解他,推崇他,算不算知己?算不算朋友?想必他九泉之下,也會開懷。”

濮陽闿,動容了!

鄧稷也為之動容……

知己啊!

濮陽闿突然仰天一嘆,“若仲尼有知,八百年後能有你這樣的知己,定然會更加高興吧。”

心裏面,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情緒。

濮陽闿素以儒者而自豪,他精研韓詩,苦讀周禮,自認為是春秋大家。

哪知道,他讀了幾十年的春秋,才知道春秋和《論》,竟然要這樣研讀,才能夠真正理解。

知我者春秋,罪我者春秋!

這又是一種何等的寂寞……孔仲尼,即便你有三千弟子,誰又能真真正正的了解你呢?

至少,我沒有做到。

“這‘人不知而不慍’……”

“夠了!”

濮陽闿突然打斷了曹朋的話,站起身來。

他朝著曹朋拱手一揖,長出一口氣道:“子曰三人行必有吾師,時至今日,我方真正明白。”

“先生……”

“友學,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一下。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吧。”

說完,濮陽闿轉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