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初露崢嶸

納蘭飛雪站在完顏阿骨打的身後,雙眼注視著坐在天祚帝身邊的蕭瑟瑟。她上身穿粉綠色圓領窄袖左衽長袍,下著白色連靴長褲,長長的頭發整齊地藏在貂皮帽裏。

蕭瑟瑟仍舊呆呆地坐著,她的雙眼仿佛是空洞的、無物的。

蕭瑟瑟的眼角眉梢裏銜著一種令人黯然神傷的幽涼,眼波沒有了往日的流轉顧盼。皮膚盡管有胭脂的浸染,卻也無法掩住那艷粉下誇張的蒼白。

納蘭飛雪的心顫抖了,他不知自從大漠一別,心中時刻都在牽掛的蕭瑟瑟的內心情感世界裏,是經過了怎樣艱難的掙紮,和刻骨銘心的疼痛?

納蘭飛雪的心在流血。

蕭瑟瑟的憔悴與她的美麗一樣咄咄逼人地蠶食著鐵血男兒堅硬的內心世界。

納蘭飛雪多想聽到蕭瑟瑟的傾訴呀,哪怕只是一句話,一句譴責的話!

可她無語著,面無表情。有幾次,納蘭飛雪明明看到她的眼神從他的臉上飄忽而過,可是那眼中的冷淡與漠視,讓人感覺那純粹是百無聊賴的寵妃的偶然一顧而已。

她變了,過去的一切,只是這個地位尊貴的女人的一次小小的艷遇,春夢猶如昨日黃花。納蘭飛雪呆立在那裏,心涼如水。

天祚帝窮兇極惡的目光,讓納蘭飛雪的內心凜然一驚,思緒從逝去的情事中急轉而回。

頭魚宴終於在箭撥弩張中不歡而散。

完顏阿骨打回到生女真部落設在冬捺缽的營地裏,吳乞買、宗翰、完顏希尹、納蘭飛雪等人急忙聚到了一起,緊急商議目前他們該怎麽辦?

天祚帝已現殺機,是連夜趕緊逃走,還是坐以待斃?大家眾說紛紜。

吳乞買一向穩重。他是完顏阿骨打的弟弟,身高八尺,體格魁梧,是女真數一數二的狩獵高手,尤其善於呼鹿、刺虎、搏熊。吳乞買分析目前的形勢,遼為大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何況完顏阿骨打在宴會上,沒有給天祚帝留下一點面子,讓他在各國的使臣和大臣妃嬪面前大失尊嚴。他豈能善罷甘休?遼國兵多勢眾,而女真部除他們幾個人外,只有少數的幾個隨從,一旦動手打起來,肯定是要吃虧的。

大家思忖,借夜深逃走,不辭而別,就等於將矛盾公開化,遼國一旦以此為借口興兵討伐,女真部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就會面臨大兵壓境的嚴重後果。但是若不走,就等於將幾個人的生命放在天祚帝的砧板上,任之隨意宰割。

夜更深了。厚厚的雲靄積聚在空中,天上沒有一顆星星。

營地的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令人難捱的闃寂中,仿佛殺機四伏。

突然,大帳的門被撞開了。完顏宗翰一個騰躍跳了起來,他快迅地抽刀在手,護在了眾人的面前。

一個女人,一個漂亮的女人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直奔納蘭飛雪。她氣喘籲籲地抓住納蘭飛雪的手,近乎哀求地說道:“納蘭、納蘭飛雪,快……快、快逃命!”

天祚帝的寢帳裏,搖曳的燈光映照著蕭瑟瑟蒼白的面孔。

宴席結束後,天祚帝便把樞密使蕭奉先傳來,他們二人在內室裏密謀了一會兒,蕭奉先便匆匆忙忙地走了。蕭瑟瑟模糊地聽天祚帝說殺了他們之類的話。她猜測,他們談話的內容肯定與完顏阿骨打有關。從宴會一開始,蕭瑟瑟就始終在擔心著。現在,她的精神一下子緊張起來。

天祚帝躺在大帳裏臨時的龍榻上。

他今天太高興了,他一出手,就釣得了頭魚,而且比往年的都要大。好呀,這是新年伊始的吉兆啊!所以他盡情地開懷暢飲。可是,那個不識擡舉的完顏阿骨打讓整個宴會大煞風景。殺了他,還是留下他的一條狗命?兩種想法在他的腦海裏鬥爭著,攪得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了,不想了,今天的酒喝得太多了,明天……明天一定殺了他們。他摟過蕭瑟瑟軟玉溫香的身子,便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大帳裏充斥著天祚帝刺鼻的酒味。蕭瑟瑟睜著眼,躺在天祚帝的身邊,過往的事情攪擾著她的神經。多少漫長的不眠之夜啊,她都是獨自睜著一雙迷惘的眼睛,打量著寢室裏的一切,這些物品她都看了多少遍了,可她還在看著,她看的不是這些東西,她只是想為自己的視線找到一個真實的落點。看著看著,這些東西就會幻化成一個男人的身影,這個男人總是固定的。最後蕭瑟瑟知道了,其實她苦苦尋找的就是他—曾經與自己有過一夜之歡的納蘭飛雪。

納蘭飛雪,是生女真完顏部的男人呀。而自己是大遼國的王妃,竟然愛上了夷族的男人,連她都感到匪夷所思。可是這種事情竟然真真切切地發生了。不容你不相信,愛情,就發生在大遼國尊貴的王妃與一個夷族的普通男人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