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9章 難解難分

九月初七日,在楊文嶽的催促下,丁啟睿檄傳各官各將,在開封城督師行轅內召開第七次會議,此時他撚著長須,微微仰起面孔,以一種不動聲色的姿態坐著,極力保持督師的優容體統,其實內心頭疼無比。

方才議事大堂內種種或粗俗或暴怒的聲音還在堂內回蕩,卻是虎大威、姜名武人等與左良玉等人發生了激烈的爭吵,但丁啟睿只能坐著,間中勸說幾句。

他雖為督師,其實沒什麽權力,也似乎沒有一個武人將他丁啟睿放在眼裏,督師之位,已成為笑話。

丁啟睿除了暗暗惱怒現在的武人跋扈,個個桀驁不馴,也只能溫言相勸,別的就沒有辦法了。

他緩緩看著各人,左首第一位的,當然是保定總督楊文嶽,然後是河南巡撫高名衡、巡按蘇京、左布政梁炳,守道蘇壯,監軍道郭載駷,知府吳士講等人,這些文官,個個都是緊鎖眉頭。

坐在右首的,以保定總兵虎大威為尊,然後是平賊鎮總兵左良玉,河南總兵陳永福,援剿總兵楊德政、方國安人等,余者各人部將,或開封都司張武銳、任珍、蘇見樂等人只站後排。

不過原通鎮驍騎左營副總兵,此時保定鎮督標中軍都督僉事姜名武也居位中,姜名武頗為驍勇,對剛才左良玉等人的陰陽怪氣頗看不順眼,出言喝斥,雙方吵得差點打起來。

虎大威當然是幫助姜名武,此時他的中軍親將虎子臣站在身後,就與左良玉副將王允成、其子左夢庚怒目而視,雙方一幹親將皆是劍拔弩張。

陳永福勸說雙方和氣,楊德政與方國安也是和著稀泥,不過二人明裏暗裏,還是朝向左良玉為多。

早前二鎮被流賊伏擊數次,麾下皆是兵馬大失,只得脅裹些流民饑兵充數,反觀左良玉在上蔡大敗流賊,收兵數萬,聲威越振。

加上左良玉處事很合他們胃口,別的不說,殺良冒功這方面,雙方就頗有共同語言,再觀虎大威等頑固不化,二人自然極力向左良玉靠攏,隱隱結為同盟。

各鎮不合,眾文臣頭痛,但仗又要靠他們打,早前各總兵爭吵時,楊文嶽自然加入勸說之列,他記掛流賊越發逼近,又苦口婆心對左良玉相勸。

他那帶著四川南充口音的官話在堂內回蕩:“大將軍威鎮海內,國家寵渥優隆,今大賊臨汴,危在旦夕,倘若坐觀,流賊陷汴,大將軍何以謝朝廷?”

楊文嶽伸出的手指還帶著顫抖,表示他內心的痛楚,見楊文嶽以大義相激,左良玉只淡淡道:“官兵單弱,賊兵鋒銳,若倉遽出城一戰,恐有所失,則汴京無所依恃,本鎮之意,也是穩重起見!”

楊德政與方國安也是連聲附合,楊德政更道:“左鎮所言極是,我等屯兵堅城,相機剿賊,總比倉促出戰好,此為上上之策!”

看著三人,姜名武只是冷笑,楊文嶽又再苦勸,擺事實講道理。

左良玉沉吟不語,他撫摸自己華貴的貉子皮厚絨披風,似有所動,楊文嶽大喜,更著力實勸,堂內眾文官一樣加入勸說,左良玉臉上浮起得意的笑容。

其實這幾天他反復思考,覺得楊文嶽的方略也不錯,官兵眾號四十萬,雖然沒有,但十幾萬還是有的,這些兵馬雖不敢說就能大敗流賊,但至少可以立於不敗之地,若是勝了……

考慮來考慮去,他一樣心動了,之所以遲遲不答應,只是擺著姿態,端著架子罷了。

而且朝廷的一萬杆鳥銃,很大部分是分配到他的營中,買銃的錢還沒花費多少,這些銃左良玉可謂愛不釋手,雖然對王鬥痛恨,但不可否認,他造的武器還是非常不錯的。

出於成本的考慮,左良玉很少在軍中大規模裝備火器,但若有便宜又精良的火器供應,他自然不會拒絕。

加之堂內從督師到總督到當地巡撫,都給足了他面子,左良玉臉上光鮮無比,最後他終於松口,順水推舟的答應下來,立時堂內一片歡喜,只有左良玉心中暗暗不屑,什麽督師總督,老子有兵才是一切。

見左良玉終於還是斷然答應,不再畏怯避戰,姜名武臉上浮起不好意思的神情,他雖然詩書從戎,武進士出身,但卻是恩怨分明,性格豪爽之人,只覺先前誤會了左良玉,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起身情辭懇摯的向左良玉道歉:“末將先前不恭,還請左鎮責罰!”

左良玉一撩自己華貴的厚絨貉子皮披風,他搶上一步,擡起姜名武的雙臂,語氣嚴厲,斷喝道:“我揚兄,難道你以為本鎮是如此小雞肚腸之人?”

他目光威嚴,神情誠懇:“先前紛爭,各鎮也只是軍略不合罷了,然都是對事不對人,一片公心,只為大明朝廷,這非是私人恩怨,意氣相爭,我揚兄何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