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卷 荒蠻地 第二節 搶劫不需要理由

“我要在細微處發現真相,我要在黑暗裏見到光明,投進了大海我就是一滴水,進入了沙漠我就是一粒沙。

我無處不在,所以世界對我沒有秘密,我無所不能,所以聽到了風的聲音,見到沙漠的暴虐,明白青草的囈語,並且,在最深的地獄觸摸到了最光明的繩索——獻給曲卓。”

曲卓的酒意很快就消散了,拭去了淚水,被沙漠的風沙磨礪的有些粗糙的面容迅速的恢復了冷靜,大唐對西域的統治是不完整的,也是非常薄弱的。

大唐的鐵騎到處萬人跪拜,鐵騎走了之後,西域依然是胡人的天下,在這裏醞釀著無數的陰謀,他們想自立,他們想稱王,他們甚至在做著攻破長安的美夢,並且不懈的朝著這個方向前進。

他們看不起那些懦弱者,認為離開就是對祖先最徹底的背叛,西域曾經被無數的中原王朝統治過,那些中原王朝不過是一場大洪水,洪水過後,露出地面的依然是石頭,他們以石頭自居,潛伏下來耐心的等待著大唐這股迅猛無比的洪水慢慢滲進砂礫,西域是他們的樂園,這些人從來都這麽認為。

繭娘將孩子的被子掖好,舉著一盞油燈隨著曲卓來到了倉庫裏,倉庫裏吊著兩頭洗剝好的肥羊,這是明日的食材,推開一個笨重的櫃子,曲卓接過繭娘手裏的油燈率先走進了櫃子後面的黑洞。

洞裏非常的幹燥,也非常的幹凈,三口樟木箱子齊齊的擺在這裏,掏出鑰匙打開第一口箱子,曲卓仔細的檢查著箱子裏那些紙張的完好情況,這裏面全是他親手做的記錄,有些是最神秘的傳說,有些事從牧羊人那裏聽來的歌謠,還有一些是對一些事件的分析,狄仁傑之所以確定樓蘭人就在附近,最大的依仗就是曲卓關於樓蘭人的描述。

“這是一個懦弱自私的民族,他們只會向旱獺一樣的藏起來,沒有必死的作戰決心,也沒有澎湃的激情可以讓他們做出遠征的決定,他們會砌高高的圍墻把自己圍起來,想要靠時間慢慢的化解他們的危機。”

有了這段話,狄仁傑才開始有目的的一步步逼迫樓蘭人現身,果然在樓蘭城找不到結果之後,在挖掘太陽墓的時候,思想簡單的樓蘭人終於出現了。

沙漠裏的強盜因為有馬,他們又被稱之為馬賊,或者沙盜,他們才是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每當一個城邦開始興盛起來他們就會過來劫掠,卻不會毀掉城市,也不會過多的殺傷這裏的居民,他們清楚的知道沒了這些羊一樣的人群,他們也會被活活餓死。

這是狼和羊的關系,也是天地間最質樸的一個道理,在這裏被完美的遵循著,不管是羊群,還是狼群,都將非常的肯定這種關系。

西域的城市是脆弱的,每當一個城市發展到了極致,剩下的只能是毀滅,樹木被砍伐幹凈,土地被耕種的在也長不出糧食,這座城市的壽命也就到頭了。

大名和鼎鼎的統萬城在赫連勃勃的野心之下也只興盛了三十二年便迅速地衰敗了。所以在西域一雞死一雞鳴為常事而。

西域的順民將自己的妻子送給馬賊一年,然後再接回來繼續過日子,這在漢地被認為是奇恥大辱,在這裏卻不然,他們平靜的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不但個人如此,城市的貴族們將自己的城池送給馬賊收一年的稅也不算是什麽大事。

混亂,混亂,極度的混亂,沒有人給他們一個有序的環境,也沒有人出來維持這裏的秩序,只有戰刀才是決定一切公理的唯一手段。

曲卓檢查完了三口箱子,又小心地合上,掛上鎖,舉著油燈從洞裏鉆出來,和繭娘一起將櫃子推回原來的地方,繭娘很小心的清掃了推拉櫃子產生的痕跡,夫婦二人這才回到了臥室,兩個孩子依舊睡得香甜,他們不知道自己的家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哥哥,我們什麽時候能回長安?娘的墳塋也該修整了,南兒改到識字的年齡了,您總說自己的學問不好,在這個破城池裏,還有比您更博學的人麽?”繭娘幫著曲卓脫掉外衣,憂心忡忡的問。

曲卓洗了手,小心的看著熟睡的兩個孩子笑著說:“很快了,雲侯的大軍已經到了北庭,等到他來到鄯善就是我們隨著大軍離開的日子。

吏部敘功,我這次怎麽也能連跳三級,不到三十歲就官至六品下,國朝罕見啊,到時候我就請命做一方的地方官,最少也該是別駕,就算去不了地方,在部堂怎麽也該是六品的郎中。陛下從來不會虧待有功之臣,到時候就把南兒送進玉山學堂,學上幾年就會直接進入書院,曲家再也不會是奴隸人,也不會有人說曲家的屈辱往事,可惜娘命薄,見不到啊。”

夫妻二人正在說話,忽聽得窗外的道路上有急促的馬蹄聲響起,曲卓怵然一驚,一口吹滅了蠟燭,側著耳朵傾聽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