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風雨長安 第一節 馬賊

當馬車行駛在荒蕪草原上,雲燁才真正感覺到春天降臨了。到處是潺潺的小溪在草原上流淌,春天暖暖的陽光融化了遠山的白色冬裝,給草原帶來充沛的水源,今年是一個好年景,經歷過白災的草原,來年都是好年景。

不是每一個人都會欣賞美景,何邵就在大聲詛咒草原上該死的春天,他的牛車又掉進了泥沼,可憐的牛拼命掙紮也無濟於事。貪心的何邵把牛車裝的太高也裝的太滿,如果有可能他連草原上的螞蚱都不想放過。

滿身泥漿的關中輔兵,喊著號子把牛車拽出泥潭,不等休整就繼續出發,誰都想早日離開草原。凍土開始化凍,腳踩在地上綿軟的如同踩在厚厚的地毯上一般。聽說每年都有牛羊陷進沼澤,運氣不好人也會倒黴,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見了,這個該死的地方,早一刻離開就早安全一刻。

李靖的四輪馬車顯露出無與倫比的優越性,光拉車的馬就有四匹,轉盤式車轅輕松地把來自各個方向的力量轉化成前進的動力,行走的又輕快又穩當,馬車裏沒有座位,只有一個床榻,李靖擁著裘皮看著窗外的草原,眉間深深地懸針紋,從昨晚開始就沒有舒展過,雲燁的胡亂出牌一下子就打亂了他的布置,陰謀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這句話還是雲燁在出發前告訴他的,他喜歡這句話,卻不喜歡雲燁的態度,這小子趾高氣昂的用一副智者的口氣來勸慰他,讓早就心如古井的李靖從丹田處升起一股子邪火。“小子,在老夫面前裝高人,老夫會讓你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高人。”

雲燁仰躺在一輛牛車上,雙手枕在腦後,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他就對這裏的藍天,白雲看個不夠,只要有閑暇,他從不放過欣賞它們的機會。

南面天空來了一匹馬,正在仰首嘶鳴,似乎在呼喚後面的同伴,雲燁正打算推醒身邊睡覺的程處默一起欣賞這匹白雲幻化成的駿馬,誰知道,高天上似乎有狂風在刮,健壯有力的駿馬,一瞬間就變成了一頭肥豬,還是那種很難看,很古怪的肥豬,直到長長的豬嘴變得越來越長,最後變成一只類似怪物的存在,風繼續在吹,那個怪物逐漸融進大朵的雲彩裏,再也看不出模樣。

那日暮的歌聲似乎還在耳畔縈繞,這個傻女人,把離別當成了玩笑,似乎雲燁不是要回到遙遠的長安,只是到鄰居家裏串個門,天黑了就回來。

雲燁怵然一驚,這個傻女人可能真的不知道長安離這裏有多遠,如果自己晚上不回去,她真的會哭,會哭得很大聲。為什麽會擔心她,而不是擔心已經分別半年有余的辛月?摸摸懷裏的錦囊,還在,柔軟的錦囊被辛月極有彈性的頭發撐的鼓鼓的,輕輕按下去一松手,又會彈回來。半年多,這個錦囊除了有些臟,形狀沒有絲毫的改變。

頭發不減彈性,雲燁的心又何嘗有過改變,辛月是自己的妻子,放在心裏即可,老掛在嘴上算怎麽回事,兩人還有幾十年好過,越是平淡的感情就越是長久,平平淡淡的攜手幾十年,比一時間轟轟烈烈的愛情要來的有滋味。

馬車裏的李靖現在一定非常郁悶,精心準備的計劃胎死腹中,給誰也不會好受的,他不明白,所有的漢人都不在雲燁的仇敵名單上,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只要不幹涉自己,雲燁打算對誰都笑呵呵的面對,沒必要把誰一定要弄死,漢人就剩下這麽些人了。現在連皇帝都是胡種,要是自己人再殺來殺去的,離滅種就不會太遠。

也許是草原的天空洗滌了雲燁本來不甚寬廣的心胸,以前可以讓他怒發沖冠的事情,現在也學會了一笑而過,以前寒山,拾得兩個和尚的揭言,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現在想通了,那些誹我,謗我,罵我的人,不要去理會,再過些年,你再看他。那些罵我,踹我,踢我的家夥們,再過三十年,老子就是撅著腚你們也踹不動了吧。

在胡思亂想中,雲燁伴隨著程處默的呼嚕聲在暖暖的日光下,也睡了過去。

一聲響亮的唿哨把雲燁和程處默從沉睡中驚醒,只見前面山包處湧出來一大群人,手裏拿著刀槍,其中幾個騎著馬的壯漢,大叫著從山上沖下來,手裏的長刀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馬賊?雲燁和程處默對視一眼,有敢來搶劫軍隊的馬賊麽?這些人看不見前面那一千騎兵嗎?

“燁子,沒有騎兵,騎兵不知道跑哪去了,現在咱們就他娘的是一只商隊。”程處默站在牛車上往前面看了一眼之後對雲燁說。

“那些騎兵跑哪去了?要知道他們可是護送大總管的護衛,大總管有個什麽閃失,他們一個都別想活。”雲燁也回頭找騎兵,果然不見蹤影。那些馬賊還在往車隊跟前沖,就算沒有騎兵,這些輔兵也都是沙場上下來的漢子,刀頭舔血的日子過了不是一年兩年了,看到亂哄哄的馬賊,絲毫不亂,只是一起抽出自己的兵刃,把車隊護在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