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夢裏長安 第二十一節 投降是一種習慣

節日自然是熱鬧的,長安城從今天到十五一直會金吾不禁。上龍坡上有無數的人在遙祭祖宗,遠遠望去滿坡的燭火與星鬥相接蔚為壯觀。或許這是天人之間最近的距離了吧。

一直以來雲燁都以一種局外人的態度來看待大唐的一切,將自己置於先知的地位,就仿佛穿越在一部非常真實,又非常漫長的歷史長劇中,知道李二的死期,知道皇後的死期,知道李承乾必然的結局,所以對皇家沒有敬畏感。如今,夢境照進了現實,劇中的人物忽然對自己產生了威脅,這就讓雲燁茫然間不知所措。有些怪自己,明知道李二兩口子就沒一個好對付的,自己還招惹,這和老虎頭上拍蒼蠅有什麽區別?如果硬要說有區別,那就是自己拍的不是老虎,而是兩只霸王龍。老程說的對啊,入世就要有入世的樣子,不要人入了世,心思還是世外的一套,遲早要吃虧,還是大虧。太精辟了,粗頭粗臉的老程才是真正的智者。老奶奶非常舍不得現在的生活,既有面子,又可光宗耀祖,磕破頭也求不來的好光景誰能舍得?雲燁明白只要自己舍棄尊嚴,拋棄驕傲,憑自己的性子一定能討好長孫皇後,做一個徹頭徹尾的大唐臣子,這種幸福的生活就會一直延續下去,甚至更加幸福也不是不可能。

堅持自己的尊嚴?堅持自己的驕傲?封建社會不存在這些東西,家天下的制度注定永遠有一個人站在你的頭頂吆五喝六。除非你幹掉他。無論是歷史上,還是演義裏李二都是響當當的豬腳,千古一帝的名聲不是白來的。造他的反,純屬活膩了。

花園裏靜悄悄的,只有風吹枯葉的沙沙聲,天上沒有月亮,幕布一樣的天空綴滿寶石,一閃一閃的,像是在對你眨眼。弄不下來啊!離著數百萬光年呢。每到三十,初一,月亮就把黑暗的屁股對著地球,腆著臉對太陽獻媚。我該不該向那只金鳳凰獻媚?雖然聽老奶奶說那只鳳凰長得極美,雲燁也不想低下自己的頭。來到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自己唯一能擁有的就是自己的精神。毛太祖說過,人是要有一點精神的,遵從他老人家的遺訓,雲燁想保有自己的精神世界不被封建主義占領。雲燁的腦子裏亂七八糟的跑馬。

小丫吃力的抱著一件大氅從月亮門溜進來,她在門外面偷看好久了,哥哥一個人坐在秋千架上發呆。奶奶不讓她進去打擾,哥哥冷的在發抖,不知犯了什麽錯,被奶奶罰。她偷偷抱了哥哥的大氅子給哥哥送來,但願不要被奶奶看見。小丫頭這樣想。

雲燁沒有發現小丫,只是沉浸在胡思亂想的可怕場景裏,方孝孺倒是堅持了自己的原則,在面對明成祖朱棣要誅他九族的威脅,他強硬的說:“你誅我十族又如何。”氣節堅挺,立場堅定,所以一千三百余人隨他奔赴黃泉。堅持自己的驕傲,堅持自己的意志要付出這樣的代價嗎?

小丫夠不著他的肩膀,就把氅子蓋在雲燁腿上,她不知道自己的一個小動作徹底毀了雲燁剛剛建立起來的自信心。拿全家做賭注,這是腦殘行為,不要說全家,就是拿小丫的一根毛發來賭,也是不可饒恕的。裝狗熊就裝狗熊,為小丫裝烏龜都沒問題。

披上氅子把小丫頭抱在懷裏,緊緊裹住。心裏的煩惱早拋到腦後,兄妹倆坐在秋千架上輕輕搖晃。

“哥哥你做錯事了嗎?”

“哥哥做錯事了,把一些無關緊要的心思看得比天還大,現在沒關系了,煩人的事沒了,抱緊,我倆蕩秋千。”

聽著傳來的笑聲,老奶奶緊繃著的心放松下來,小燁子終於跨過了那條心坎。雙手合十虔誠的向佛祖祈禱,小燁子再也不要有這樣的煎熬。

子夜的鐘聲敲響了,貞觀三年到來了。

雲燁決定妥協,向該死的封建王朝妥協,雖然他很享受現在的生活。在後世也沒有多少尊嚴,但是一到唐朝尊嚴就變的格外重要,難怪說國人一個人是龍,三個人就變成蟲了,他有切身的體會。

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這就是老程家的門風。太陽剛剛升起,酒宴就進入高潮,一個滿臉胡子的大漢帶著三個兒子陪一大早上門拜年的雲燁,程處默,程處亮,程處弼,年齡分別是,十八,十五,十四,三條好漢,三條酒鬼。平底瓷碗裝滿三勒漿一仰脖就灌下去了,呼出一口酒氣,一寸見方的紅燒肉塞嘴裏嚼都不嚼就下了肚。

“你小子就是瞎操心,早叫你多蒸些好酒出來,你就是不肯,災民有皇上操心,你緊張個什麽勁。現在家裏只有三勒漿能勉強下肚,想想就晦氣。”老程邊喝酒邊數落雲燁。

“伯伯,那白酒極度耗費糧食,三斤糧食才能蒸出一斤酒,您也知道,小侄這回可是拿命當賭注壓在我師父的一句話上了,要是明年真的有蝗災,多留一口糧食說不定就能多救一條命。”